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15363584" ["articleid"]=> string(6) "557856" ["chaptername"]=> string(23) "第7章 风雨的过往" ["content"]=> string(13166) "

奥托和米娜家是邻居,但他们的认识并不是由父辈开始的。

两岁的米娜听说隔壁家生了个小男孩时她还不知道那是奥托,她当时也对这个大人口中的小婴儿没有任何兴趣。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昏暗的天空下着暴雨,狂风不停地敲击着窗户,米娜站在窗前,看着奥托家前面的树被暴风雨吹得东倒西歪。喧嚣的风雨声遮盖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栋房子里有一个半月大的婴儿在嚎啕大哭。

奥托的父母在他半个月大的时候离开了小镇,并再也没有回来过。当晚,善良的弗兰克镇长每家每户地提醒人们关好门窗准备迎接更大的暴风雨,他刚刚通知完米娜家,在门口和米娜的父母道别后前往旁边的奥托家。二楼的米娜透过窗户看着弗兰克提着灯冒雨跑到奥托家门口,屋内亮着灯,但他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人回应。

弗兰克担心奥托家睡着了没有关好门窗,他便沿着奥托家走了一圈,一个一个窗户地检查有没有关好。

当弗兰克走到卧室的窗户前时,他震惊得把油灯掉到了地上:整个卧室只有奥托一个人躺在婴儿床里,他的父母早已不见了踪影,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屋里,在弗兰克到来之前奥托不知道已经被丢在这里多久了。此时奥托悲痛可怜的啼哭声终于传到弗兰克耳朵里,六十多岁的老镇长内心像被谁揪了一下,他捡起地上熄灭的油灯,用金属外壳砸开了卧室的窗户。

米娜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弗兰克的身影还迟迟没有从奥托家背后走出来,外面这么大的雨,米娜不由得替弗兰克担心起来。

不久,米娜看到弗兰克急匆匆地跑离奥托家,弗兰克手里刚才还提着的油灯此时也不见了踪影,他的怀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被他用脱下来的上衣紧紧包裹着。

在那之后弗兰克想要暂时收养奥托,直到奥托的父母回来。但是弗兰克的儿女们坚决反对,不愿让奥托住进他们家里,无奈之下弗兰克只好继续让奥托住在他自己家,然后经常给他送去食物和衣服。

后来米娜在镇长送给奥托食物的时候去过奥托家,他们打开门看到几个月大的奥托一个人坐在客厅冰冷的地上,他面前摆着一些镇长的孙子们玩坏不要的玩具,他正玩得不亦乐乎。奥托看到米娜和弗兰克来了之后他抬起冲两人笑,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空荡荡的客厅除了餐桌和几把椅子外什么都没有,冷清的环境和米娜温暖舒适的卧室形成鲜明对比,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奥托,也是她第一次觉得奥托可怜。

几年后,奥托也到了上学的年纪,镇长凭借和学院院长的关系,让奥托去到镇上的唯一一所学院上学。

上学那天早上,阳光晴朗,微风和煦,奥托手里抱着几本破破烂烂的旧书,应该是镇长的孙子们用过的。镇长牵着奥托的手,亲自把他送到学院门口,此时其他衣着光鲜亮丽的学生也在朝学院内走去,身穿旧衣服的奥托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镇长在学院门口蹲下,温柔抚摸着奥托的头:“去吧,放学的时候我再来接你。”

奥托点点头,抱着书走进了学院。

镇长起身看着奥托渐渐走远,明明此刻是温暖、阳光的早晨,但奥托瘦小的身板却让弗兰克不由得感到一丝寒意,奥托周围的色调和温度似乎都和其他同学不一样,有些太过凄冷了。

恍惚间,弗兰克好像听到了奥托的哭声。

“奥托!”弗兰克对着奥托的背影喊了一声,奥托缓缓转过头,脸上有些疑惑但绝没有泪水。

确定了刚才是自己的幻觉,弗兰克挥手让奥托继续走,这一次弗兰克没再喊住奥托,直到奥托走进教学楼,消失在拐角处。

弗兰克看着奥托消失的转角,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嬉闹的小孩不小心撞到他一下,在连连道歉声中弗兰克才回过神来。他带着忧虑的神情,和那个小孩说了句没事,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才转身朝家走去。

时至下午,弗兰克将自己的妻子妮娜叫到镇长办公室。弗兰克从一堆文件中探出头,笑着对妮娜说:“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要不你去帮我接一下奥托,他穿着咱孙子的旧衣服,你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妮娜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连自己的亲孙子都没时间管,还挤出闲心去操心别人家的孩子。”

“咱孙子还有他们父母嘛,也不缺我这个老头子,但......”弗兰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要是我不管奥托,就真的没人在意他了。”

“好好好,真是服了你了,就你善心多!”妮娜抱怨着,还是出了门准备去接奥托。

弗兰克听着妮娜从走廊传来的抱怨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黑牟尼的下午并不像早上那么温暖,天色近晚,气温也降低了不少。妮娜出门时没料到外面会这么冷,所以穿的衣服并不是很厚,现在冷风吹到她身上,冷得她忍不住发抖。

“都怪那个死老头子。”妮娜咒骂着,终于来到了学院门口。

她在走出学院大门的学生中寻找着奥托,但观察了几波人都没看到弗兰克所说的穿着旧衣服的小男孩。等到大部分学生都快走完了,妮娜还是没有找到奥托,于是她决定去学院里面找找,不然以弗兰克的脾气,自己没接到人就这么回去他非得说自己不可。

妮娜走进学院,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学生围在一起,他们脸上带着小孩嬉闹时会有的笑容。

起初妮娜并不在意,她觉得那不过就是几个小孩在一起玩闹而已。当她走近之后,她看到在那些学生的中间站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小男孩身上穿着自己孙子的旧衣服,妮娜觉得这应该就是弗兰克说的奥托了。

找到奥托后,妮娜对奥托的厌烦不减反增,她觉得奥托第一天上学就在学院里和人玩耍,迟迟不出学院门,甚至忘记了有人要来接他,简直就是一个自私的臭小鬼。

但是很快妮娜就不会这么想了,因为她走到侧面后发现奥托并不是在和那些学生玩耍,而是在被他们欺负!那几个比较大的学生团团围着他,有人扯着他的衣领往后拉,有人正在抢他手里的书,剩下没有动手的人就站在旁边一边看着他被欺负一边不知所谓地笑。

最后奥托的书被抢走,他也因为反作用力和后面那个人的拉扯摔倒在地上,抢走书的人当着奥托的面把他的书撕碎然后把碎纸扔到他脸上。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众人像得到老师的褒奖一般,丧心病狂地冲着奥托大笑,笑声此起彼伏。

“干什么呢你们!干什么!”妮娜再也看不下去,她拖着不方便的腿脚快步朝奥托走去,同时吼骂着那些欺负他的学生。

见到有大人出面,那些学生最后踹了奥托几脚,然后意犹未尽地笑着跑开。

妮娜蹒跚来到奥托面前,奥托撑起身子手里捧着那些被撕碎的书,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仍由泪水从眼角流下。他抬起满是淤青的脸,颤抖着说道:“对,对不起。”

妮娜这才看清奥托的眼神,那是一种没有怨恨任何人,只是深深感到自己的不幸的眼神,而此时,那眼神中竟还多出了一些自责。

奥托没有抱怨、没有愤怒、更没有一丝丝哭诉,他甚至觉得自己把镇长给他的书弄坏了,很对不起镇长。

不幸的降生,被可怜地抛弃,被恶劣地欺凌,所有的这些并没有让奥托怨天尤人觉得天道不公,反而造就了他怯懦自卑的性格。在刚刚那些人欺负他时骂他的“孤儿”、“脏东西”、“比屎还臭”、“傻子”、“穷鬼”等等等等词汇中,他可能还挑选了几个当成自己该有的样子。

残酷的自卑让奥托没能保持正常的心智,所以他抬起头的一瞬间是优先责怪自己,而不是怨恨那些欺负他的人,就,就好像他觉得自己被欺负是情理之中的,但是损坏了镇长的东西让他既害怕又自责。

妮娜帮奥托擦干眼泪,将他紧紧地抱进怀里,她自己也没忍住哭了出来。曾经她还不懂弗兰克为什么要这么照顾这个别人家的孩子,现在她自己见到了奥托,才明白奥托身上的可怜悲惨气息能激起她的保护欲,特别是刚刚看到那些学生欺负奥托的时候,妮娜激动得就像那些人欺负的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看到如此可怜的奥托,妮娜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她捡起地上的碎纸,拉着奥托直接冲进了弗兰克的办公室。

“回来啦......”弗兰克抬起头正想感谢妮娜,没想到竟看见眼眶哭红的妮娜气喘吁吁,头发也十分凌乱,而一旁的奥托满身伤痕衣服破破烂烂的。

还没等弗兰克问发生了什么事,妮娜就生气地把碎纸摔到弗兰克的办公桌上,丢下一句:“这破学谁爱上谁上!”带着奥托摔门而出。

妮娜带着奥托去街上买了新的衣服,还带他去好好吃了晚饭。晚上家里所有人都在好奇妮娜去哪了的时候,她这才带着焕然一新的奥托回来,并在全家人面前宣布以后奥托就是家里的一员,自己要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孙子对待。

镇长家的儿女们敢反对弗兰克收养奥托,但对妮娜的命令他们可不敢说不。就这样,奥托成功住进镇长家,过上了一段丰衣足食的生活。

米娜和奥托的友谊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生活无忧的奥托经常会去找米娜玩,他们喜欢在集市上闲逛、在无人的仓库里探险、坐在围墙上看日落,玩累了他们就会去小镇后边的山坡上,在唯一一颗巨大的苹果树下仰望满天星辰。

快乐和幸福渐渐将奥托的性格纠正,他的自卑和懦弱也慢慢被乐观所遮挡,本来这样美好的生活应该一直持续下去,如果弗兰克和妮娜没有去世的话......

奥托十五岁的那个春天阴雨连绵,弗兰克和妮娜在同一天内去世,他们生前总是拌嘴,几乎快吵了一辈子,反倒在最后两个人躺在墓园里,周围安静得可怕。

弗兰克的子女门亲眼见到夫妻俩下葬后就回去了,因为他们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忙,在这个人死为大的时候,他们迫不及待得回去收拾奥托的东西,一刻也等不及地要把他从家里赶出去。

奥托撑着黑色的雨伞站在弗兰克和妮娜的墓前,米娜陪在他身边,此时的奥托已经比米娜要高不少了,赫然一个成熟稳重的少年。

“他们一点都不难过吗。”奥托冷冷地说。

自从发现弗兰克和妮娜死亡,到下葬前的最后一秒,弗兰克的子女们都像在参加无关之人的葬礼似的,全程没有露出任何悲伤的表情。

晶莹的泪珠滴落,米娜没有问奥托任何,甚至没有抬头看他的哭脸,只是挽着奥托的手更紧了些。

雨中哭泣的人会分不清泪水和雨水,一旦雨伞将人和外界隔开,那我们便不必再费心区分,此时眼角流下的是泪,云朵中落下的也该是泪。

淅淅沥沥的雨不算大,却和奥托的哭泣一样,轻微而绵长。

两人撑伞在雨中站了很久很久,回去时奥托的东西已经全部被仍到路边,尽数被雨水打湿、被泥水浸泡。

奥托蹲下查看,妮娜问道:“还要吗?”

奥托点点头,“这是他们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那我帮你一起般吧。”米娜收起雨伞,在奥托旁边蹲下说道。

奥托惊讶地转过头看着米娜,轻声说道:“谢谢。”

连绵的小雨中,两人将被弄脏的衣服等东西搬回了奥托家里,原本空荡荡的客厅有些冷清,现在放着这些杂物却又显得有些脏乱。

“好了,接下来我自己收拾吧,你回去换掉衣服把头发弄干,别感冒了。”放下最后一袋东西,奥托对米娜说道。

米娜:“你也要去换衣服!这些东西明天我来帮你一起收拾,听到了吗?”

奥托抬头看着米娜,疲惫地应了声:“好。”

米娜关门离开奥托家,还不忘隔着门再叮嘱一遍:“记得换衣服喔。”

奥托无奈地笑起,脸上的疲惫少了许多,“知道啦。”

很快外面便传来快速远离的脚步声。米娜走后,奥托看着地上这些充满回忆的东西,落寞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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