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已经渐有入冬迹象，抱着茶壶徐徐下楼，绕出庭院，庭外的老树树叶已经飘零地七零八落，更添萧索。我侧首凝望着矗立挺拔的苍树，只觉满目苍凉，看了会儿，觉得眼睛很疼，叫来掌柜的自行沏了壶蒙山甘露。推开门，看到的是顾岚坐在榻前，眼含笑意地等着我，我不知为何，忽然发现，再有任何天崩地裂都不怎重要了，只要面前这女人还在，那便足矣了。
我实在不忍，她就如同白纸一样回归新生，又在江陵陆陆续续地待了好几日，坐在厅里看着顾倾倾高明月耳鬓厮磨，我如鲠在喉，近来情绪变化不定，喜怒无常。
这一行七人中，除了顾岚，能试图避让我情绪的，且都避让了些，蒋风意觉得时日如秋，苦闷且萧索，便再灌完我心灵疏解之后出外找寻男子玩乐去了。
终有至时，顾岚觉得这庭院内的气氛太过苦闷，头一遭，是把我扯回房推心置腹地谈了一场，窗外除了秋风打霜寒露冷的风和霜雾，便是没了其他声响，那壶蒙山甘露我总是在沏，甚至闭着眼都能够沏得行云流水。尝在口里却是越发苦涩，我放置茶杯于桌案上，顾岚的眼中写满阴晴不定，我能猜个七八分她是因我而气。可现下也不想同她解释多言，毕竟我亦是同样烦躁的。
“我不知道我们之前发生过何事……”
“嗯？”
突如其来的起承转合让我有些反应不及，抬着头刚想开口问她言下之意，她唇瓣翕动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而内容确实让我震撼不已。
“我不知道我们之前发生过何事，可是我总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是不一样的安静与舒适，甚至看到你的时候都会觉得如沐春风，可你现下的模样，我是真的不喜欢。”
我心道，不喜欢，你可以离开。
但是我并没有说出这句话，我知晓我深爱她至何种程度，这种话说出口便是杀人利器，说不得也不能说。我只能沉默，不予作答。
“不喜欢你影响了整个庭院的气氛，哪怕是因为我，因为我受到了你不知道的伤害，而遗忘掉某些东西，你也不应该去颓靡不振，我可以告诉你，不管我是否找回记忆，我仍旧觉得很喜欢你，这种笃定我也不知从何而生。”
“……不要说了。”
我试图阻止她，这种时候的表白实在不合时宜，哪怕我曾经笨拙地希冀着她能够如我一般对她一见钟情，在这种情境下发生的，一点都不对劲。
“你听我说完……”
身体开始颤抖，我把脑袋使劲往下沉，也不想看她的眼睛，心生恐惧，我总是喜欢作些在她面前逃避现实的事情，她慢慢地起身，站到我身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被她拥入怀中，眼泪却犹如决堤之水破口而出，咬着齿关努力隐忍，她却将掌心放在我的额头上，娓娓道来。
“请不要再作无谓的事情，与其这样，你不如寻个新的郎中来给我看看，眼泪和懦弱，帮不了你。”
“……”
扑哧……我不愿相信，一直在使劲摇头，顾岚轻声的叹息传进我耳朵里。
“所以，我为什么会那么无力呢……珞曦。”
这是她归来后，第一次呼唤我的名字，也是这一声珞曦让我回到当下现实，是啊，她现在有什么呢，失去所有赖以骄傲的武功和记忆的顾岚，那是曾经那么多人所崇拜敬仰的水云剑主，现在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同无理取闹的小女人说。
她，很无力——
我被前话触到，如同触针般，一针见血，眼泪瞬间便停了下来，我缓缓抬头，终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拥住我的顾岚，她眉头紧蹙，眼底是深重且无力的神色。
“你明白否？”
“好……”
我起身，手臂穿过顾岚的腋下，整个人抱住她，只能惊叹于就算失去了该有的记忆和高深莫测的武功，她仍旧本能地会去提醒我，让我如梦初醒。
她披散下来的发丝蹭到我的脸颊，如同动物之间的蹭弄般，令人惬意舒适，我平复整理好情绪，准备接下来的事情。
耐性将顾岚哄睡，庭外嘈杂喧闹，又添女子哭闹之声，心生狐疑，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踏下楼梯，低头望去，发现楼下前厅里的人四仰八叉地都躺倒了，空气内弥漫着浓厚香醇的酒气，袅袅地绕在空间里，经久不散，厅里还左侧的软榻上是……
高明月和沐随风？
而我认知里，应该躺在高明月怀里的顾倾倾现在居然立在另外一边，气冲冲地朝着可怜无辜的桌子泄愤。我站在楼梯口，不知所云，满头雾水，只好斜斜地一靠楼梯，双手环胸。
“这是作甚么？演的哪出戏？”
“喏，顾小姐闹腾，将高明月弄炸了，便约了沐随风去喝酒，回来就这个样子了。”
蒋风意满脸随意地坐在正中的糕点盘前吃得风生水起，一边还同我解释前因后果，听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又气又好笑，而我只好挪着步伐过去，把那边踹着桌子泄愤的小丫头扯过来，谁知这小丫头居然说了另一番令我忍俊不禁，终是笑出声的阐述来。
“珞曦！阿月说我太闹！我只是想让她陪我多玩几圈江陵，而她要去喝酒，我不同意，她就跑了！还拉着那个什么……沐捕头去了！”
“……所以，是你无理取闹，然后你的阿月同沐捕头喝断片了，抱在一起了？”
“嗯！”
“我的天呐。”
看着小丫头蕴着一眶眼泪，我只好抽出手帕耐性哄了一番，转头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高明月过了一刻，便睁开了眼，待看清怀里的人是谁时，惊呼出声，抬腿便是一脚，沐随风哎呀一声，直接被踹得滚到地上，而刚刚还在我怀里委屈至极的顾倾倾，却当下如同只猫一般迅捷地扑向了高明月。
“你他娘和我躺一起作甚！”
高明月一把抱住了她家姑娘，好似刚刚同顾倾倾吵架装死那个人不是她，隔阂几乎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我叹道，真是绝了。
无辜受伤的沐随风站起来揉着腰缓缓起身，咂了咂嘴。
“谁乐意啊！”
高明月露出了弩箭，沐随风抽刀，眼看剑拔弩张，我抬手扶额，便只好朝着顾倾倾递了个眼神，顾倾倾这丫头还算机灵，当下服了软，抱着高明月的腰吴侬软语好大一阵，而我在无奈至极的境地下，按下沐随风的刀，让小春炖了碗醒酒茶来给她服下，叹息一声开口。
“别闹腾了，顾岚……诶？”
腰间一紧，不知从哪儿飘出来的顾岚，手臂已经如同灵蛇缠住了我，耳边一热，四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消失殆尽了，只听得到，顾岚软着嗓音，声线可酥骨，喊了我一声。
“珞曦～回去。”
“好好好，回去。”
“嗯——”
懒得管他们的事情，只好搂着顾岚上楼，而楼下惊诧且不可思议的话如数落进我耳朵里。
“刚刚那是？顾岚？”
“倾倾啊，你表姐是不是闪出来了？”
“是的，没错。”
“还和珞掌柜撒娇了？”
“该是的。”
“见鬼。”
我在房里忍俊不禁，这样的顾岚，倒也可爱，而接下来，让他们见鬼去罢，叹息一句，少见多怪，待顾岚醒了，我便寻个郎中来，重新给顾岚诊治。
" ["create_time"]=> string(10) "16738535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