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新学校上学那天，天气晴朗。看到学校侧墙上，那个双手托起萌芽的熟悉标志，许古玩想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她还小，被母亲牵着手，一起上县城买运动会需要的白鞋。虽然一双白鞋才五元钱，可当时她家还真没有。
妈妈挎着一筺自己家鸡下的蛋，准备到城里来卖。虽然只有十八里路，但两个人走，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那时，她们就路过这个铁路小学。当时，许古玩看着学校的楼房，觉得庄严气派，不由想，要是到这里上学该多好。
没想到，她有心想事成的能力。
只是，这次是爸爸陪她来。许古玩不知道爸爸在想些什么，从前她一直没有留意过。
这回她发现了，爸爸领她去余老师的办公室时，手不由自主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原来，爸爸也不是自信的。
余老师在这个学校是教务处主任。他一向是谦虚和气的，跟许父客套了几句，一边观察着许古玩。
他一边打了电话，叫了班主任张静波过来，介绍许古玩给老师。
许古玩对这位女老师可谓印象深刻。只是隔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想不起班主任的样子。名字、年龄，都不记得了。
等这位张静波走进屋，许古玩目光炯炯，仔细审视了一下她。原来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脸有些黄，还长着斑，像是身体不好、更年期的样子。
难怪她当年怨气那么重，自己的生活不太如意吧。许古玩有些怜悯地想。
张静波虽然对余老师满面陪笑，可是看了一眼许父的朴素外表，又看到许古玩瘦弱又不起眼，完全是个农村女孩，打心眼里往外轻视。
等她领着许古玩往自己班级走时，就不由跟许父埋怨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眼瞅着要小学毕业了，怎么还把孩子往县城转呢？”
许父解释道：“想让她提前适应一下街里的生活。”
张静波有些不耐烦：“那也不应该这样突然，会影响我们升学率的。”
许父虽然不想反驳老师，还是说了一句：“古玩的成绩非常好。”
“那是在你们小地方！”
“刚过来可能不会很快融入新的环境，就麻烦老师了。”许父道。有些不放心地望了女儿一眼：“一会放学，你去找初三一班找章小梅，你姐会领你去宿舍的。”
“哎呀，上课铃都响了，你这家长怎么这么啰嗦。”
许父平时不是啰嗦的人，惜字如金。这回只是不放心，明明来之前已经告诉过女儿一遍了，还是说道：“爸去给你买生活用品了，行李和东西都放在寝室你床上……”
“爸，我知道了。”许古玩对曾经生活了三年的宿舍无比熟悉，根本不是当初那个菜鸟。
“我办完事就先走了，你有啥不懂的，问小梅啊！”
在张静波的白眼之中，许父还是又嘱咐了一句。
“农村人可真是……”张静波没掩饰自己的音量。
只是，她没想到，身边正跟随着的女孩会回嘴：“其实中国是农业社会，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村人。”
“你！”张静波气坏了：“刚来就敢顶撞我？”
“老师，这只是一个常识，你不会不知道吧？”许古玩不可能像当初那么逆来顺受。尤其这个张静波，本来就对她有偏见，就算顺着，敬着，也没少给她穿小鞋。
“你居然这么不听话？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学校呆了？”
许古玩看着她笑了：“留不留我，你说了可不算。你不要忘了，我是余老师收下的。”
把张静波气得脸都变了色，想对她伸手，许古玩却笑道：“你如果体罚学生的话，估计年末是不想评优秀教师了。你不是已经当了好几年的优秀教师吗？”
“我就是打你了，又怎么样？我都是为了你们好，替家长管教你！”
许古玩平静地注视着她：“你忘了，上面还有教育局。您看我像不会反抗的学生吗？假如我自杀，再留一封遗书给教育局，你恐怕教师资格都会被取消。假如做广播体操的时候，我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要去跳楼，说是你逼的，你觉得影响好吗？”
张静波瞠目结舌，被她气得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你……”
“没见过我这样的学生是吧？你不如乖乖当你的老师，少来惹我。再说，你再不快走，这节课还真要迟到了。”
“我带不了你！马上把你退给余老师！”
许古玩笑了：“他不会信的，尤其是他了解过我，知道我品学兼优，我爸给他看过我在学校取得的那些成绩和证书。他还看到了我本人，就是一个很文静的小姑娘。他只会怀疑你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张静波气得脏话都出来了，骂完了标准的国骂，又气急败坏道：“你别以为我对你没有办法！”
“你可以不让我参加中考。”许古玩笑道。上辈子，这位张教师就是这么做的。不过，她知道后来的结局：“不过没有关系，学籍管理又不严格，你以为我上不了中学？”
她冷冷注视着这位张静波：“你记得，你只是一个中年人了。而你的学生们，将来不知道哪一个，可能就成为你得罪不起的人物。我奉劝你做人要善良，如果实在生气的话，你可以对我不闻不问。”
“好，好！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我管你们，是看得起你，是我的责任心！”
不要说得那么好听，张静波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和名誉罢了。在许古玩那么多年的学习经历里，这是唯一一位极品，其他老师都是很不错的。
她讥讽地笑了笑。这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违和感，让张静波觉得反常。她从来没见过哪位学生，敢如此顶撞她，完全用一种大人的语气。
尤其是，她还是一名村里来的学生。
都快让这个农村孩子气糊涂了。张静波还是回到了教室，老实说，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掌心，暂时确实不方便跟余老师说，且忍耐几天。
到时候再要求开除这名学生，有理有据，余老师也不会太反对的。
张静波气呼呼地回到班级，扫视了一下全场，全班同学顿时安静了许多。
大家注视着她身后那位明显是农村来的丫头。从穿的衣服上可以看出来，实在是太土了。
只是，许古玩的眼睛太明亮，一点没有到新环境的畏缩，相反，还自来熟地看着他们笑。
没法不笑，这班上有太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分散了多年的老同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