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古玩用一种自以为笨拙的姿势，爬上了单杠。没想到，现在的身体灵活，虽然她动作生疏，却轻而易举坐在单杠上面了。
简莹望着她，有些不解：“怎么没有以前快了？”
能爬上去就不错了。坐在高处，感觉有风。看到操场上，没有回家的学生都在疯玩着。
女孩喜欢跳皮筋，男生在那弹玻璃珠子，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
在简莹期待的目光里，她硬着头皮，学着好友的高难度动作，也鼓起勇气翻了下去。
向下坠落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心脏砰砰跳动，仿佛要挣脱胸腔。
有种本能的感觉，觉得糟糕了，要摔跤。可是简莹眼疾手快，在关键时候扶住了她。
触碰到女孩瘦弱的手臂，许古玩只觉得心头一暖，鼻子一酸，险些没落下泪来。她掩饰着自己，不敢再看简莹，生怕自己眼中泛起的泪光，让简莹觉得突兀。
可是细心的女孩已经看到了，还担心地问：“怎么了，扭到脚了？”
“没有。”许古玩的声音其实都有些不对劲了。她克制住哽咽，缓了缓，才勉强笑道：“我只是在想，等上了中学，咱俩就不能一起玩单杠了。”
简莹难得地沉默了。她难得地有了些忧郁的神情：“我也担心这个。万一去了不同的学校，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不过，年少的她还不像许古玩这样，有很多关于人生的感慨。她很快想起了什么，又笑了：“去杨树林玩啊。”
一边对简莹投来“你懂的”那种默契的眼神。
许古玩被她拉着手，去了杨树林。可是，看到学校周围那些郁郁葱葱的杨树，她也觉得一阵恍惚。
简莹还不知道，后来她们的母校因为学生太少，被撤消了。村里的小学生只能到县城里去上课，不过条件好多了，家长集体出钱，给他们包车，来回接送。
其实路程并不远，开车只需要二十多分钟。学校被卖给了一家厂子，那些高大伟岸的杨树，全都被砍伐了。
她怀着一种缅怀的心情，呼吸着树林里清新的空气，只觉得前尘如梦。
简莹却拉她走到了树林深处，觉得足够隐蔽了，才和她面对面站好，露出严肃的神情。
许古玩顿时明白她要做什么了。她想起来了，那时她俩都在看武侠小说，沉迷于练习武功。
可惜她们没有什么秘籍，只好按小说里的描写，自行研究。不过，体育课本上有一套黑龙拳。只是，学校里并没有正规的体育老师，通常一上体育课，就是让大家自由活动。
也没人教，两人只好自己偷偷地练。简莹立刻开始了有模有样地出招，许古玩早都忘记了，只好模仿着她的招式，也假装认真地练着。
不过，心里有些想笑。明知道没有什么结果的，可简莹的神情，仿佛她们坚持下去，就会成为一代女侠。
简莹还纠正她：“这样不对啊，没打到位。”
许古玩逗她：“这些天，你又看小说了吗？”
“我妈不让啊。不过富哥家里有很多武侠小说，我爸总借来看。有时趁他不注意，我会偷出来一本，放在外屋的筐里，偷偷看。”
这种事，许古玩也干过。最高的纪录，冬天的时候，她曾一天浏览过八本书，看得头直痛，就把头抵在结满了霜花的窗前。
结果后来，偏头痛伴随了她二十多年。她怀疑，那病根就是那么做下的。
不过此时，她是不会再干这样的事了。好心提醒简莹：“得注意眼睛啊。累坏了，将来容易近视。”
简莹已经开始收式，完成了一套黑龙拳。一边不以为然：“你的语气跟我妈真像。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好吧好吧，她已经成为一个唠叨的中年人了。
许古玩闭嘴。
简莹又兴奋地道：“我又看到喜欢的诗句了。都背下来了。你听啊：君歌且休听我歌，此歌突兀撑天河。世间纵有奇男子，顶天立地剑横磨……”
许古玩觉得熟悉：“梁羽生？我也记得几句。浮萍漂泊本无根，落魄江湖君莫问……”
简莹与她豪迈地击掌，眼睛都亮了：“对的。还有，我还悄悄看了一本，不过来不及细看。好像叫《飞天侠女》，女主人公用飞花当武器，里面还写着：飞花迎大敌，出手见神奇。好玩吧？”
没想到，她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和好友过的就是这样不务正业的生活。难怪后来转学到县城，立刻跟不上学校紧张的学习节奏。
许古玩看着简莹稚嫩的脸上，充满着热情和光辉，也被感染了。她轻叹道：“知道吗？离开你之后，其实我很难再找到一个知己了……”
没想到的是，简莹一点都没有质疑，还对她说：“我觉得将来也一定是这样。所以，我有一个主意，我们应该结拜，成为一生的好友……”
她只告诉了许古玩一声：“等着我啊，我回教室一趟！”就匆匆跑开了。
留下许古玩在风中凌乱。小姑娘，你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一生啊。
等简莹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本子，还有一把小刀。不是锋利的刀子，只是用来当文具的那种小刀。
虽然隔了这么多年的时光，可曾经的一幕也是那么刻骨铭心。许古玩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那时候她们幼稚，曾经写下血书，要一直像现在这么好。
果然，简莹望着她，眼中有璀璨星光：“我想，我们可以像书里写的那样，也以血盟誓。”
她的神情是如此郑重，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小刀，对着自己的指尖，就是用力一划。
许古玩的脸顿时皱在一起，替她觉得疼痛。而且，大姐，这刀没消毒啊……
简莹已经在本子上，用自己的血写下了自己名字中的一个字：莹。
不是她不想多写，实在是流出来的血不够多。再怎么使劲，自己扎自己，又能用多大的力气呢。
许古玩不能让她失望，也颤抖着接过了小刀，闭上眼睛，对着自己的手指扎去。
只是简莹的惊呼声响起：“扎偏了！”
许古玩觉得自己不能越活越回旋，还不如小时候勇敢。怎么还有点晕血呢？她冒着冷汗，又扎了自己一下，这回勉强出了点血。
用力挤了挤，才能在纸上写字：古。
不是她不考虑压韵的问题，实在是这个字笔划最少。
只是，简莹注视着：“莹、古”两个字，还是不满意。她又给了自己一刀，在下面补了两个字：天下。
莹古天下。
那是少年时的她们，会有的野心。
许古玩觉得这一刻的简莹有光，让她不由想到，假如她穿越成一个男孩，将来或许会一心想娶眼前的这个毕生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