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的修为不怎么样，但到底有九尾血脉，加上灵珠子现如今身上有伤，他几乎觉得浑身的骨骼都被碾碎再重新拼起来到一个错位的位置，他咬紧牙关抬手在他和杨戬周围撑起一个防护罩。
杨戬看出他吃力，又见这位风光霁月的至宝化身苍白模样，踌躇片刻，还是将手搭在灵珠子撑起的防护罩上，帮着对方一同维持结界。
有了人分担一部分压力，灵珠子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杨戬眼角余光看见，心里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斟酌片刻，开口：“今日桃园府一事我欠你的人情，现下已经还清。”
灵珠子一愣，旋即苦笑道：“我乃昆仑阐教三代首徒，你是新入门的弟子，你师尊又托我照看着你，不过是同门照拂的情谊罢了。”
杨戬“啧”了一声：“你知道我为何讨厌你么？”
灵珠子答：“我怎么知道你。”
杨戬一鲠，掐了掐掌心，沉下声道：“你知道我的父母么？”
灵珠子想起云华帝姬，稍有些迟疑，还是老老实实道：“认识你母亲。”
这厢妖丹自爆的余威终于散去，灵珠子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神松懈下来，一阵气血上涌，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吐出了一口鲜血。
杨戬不动声色地化出一张帕子递给灵珠子，待他站稳以后往边上退了退，留下一个不远不近的适中距离。
灵珠子接过帕子擦尽嘴边血迹，缓了缓神后对杨戬道：“你是云华的儿子，我和她算是有几分交情，十年前她把你托付给我送到西昆仑，这才保下你的性命。”
杨戬皱眉，灵珠子说的话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他也不记得自己见过灵珠子。脑袋一下有些空白，他想说服自己灵珠子是在骗自己，但是他也不傻，看着灵珠子的神色态度也知道灵珠子所言非虚，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良久才对灵珠子道：“那依师兄的意思，就是我的母亲是不得已才抛弃我的？而她一腔慈母心肠，却被我误解这么多年？”
这回轮到灵珠子惊讶了，他有些不可置信：“你竟觉得是云华不要你？”
杨戬沉默片刻，反问道：“他们一家人，不像来是这样的么？”说完，他有些讽刺的笑了笑，干脆往灵珠子身边一坐，抬头出神的看着天空。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杨戬道：“他们既然十年都不过问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灵珠子突然道：“如果不是他们心狠呢？”
杨戬挥了挥手，他长叹一口气，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我自己会去找他们问清楚的，是是非非的我自己去看。”
灵珠子见他眉眼间阴郁散了些，也弯了弯唇角笑了，这一笑却扯到了内伤，他身形晃了晃，又吐出一口血。
“你没事吧？”杨戬问。
灵珠子平淡的抹掉血渍，朝他摇了摇头。
“我快回家了。”他低声道。
“嗯？”杨戬没清楚，灵珠子也没有再说一遍，反而将目光移到一旁黑狐的尸体上。
其实此时此刻，眼前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了，这只是一摊连骨血都被爆炸烧光的血滩罢了。
“你闯祸了。”灵珠子道。
杨戬不在意道：“反正是个吃人的妖物，死就死了，他姐姐想报复就来报复吧。”
灵珠子抬眸看向杨戬，他的脸上早就失了血色，唇瓣近乎于惨白，昳丽容貌没了颜色却竟有几分勾人，一双莲瞳直直看向杨戬，他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便询问他：“你干什么？”
灵珠子问他：“你的道是什么？”
“道？”杨戬疑惑道：“什么东西？”
“我说，”灵珠子淡淡道：“你杀心太重，恐生祸端。”
“祸端？”杨戬觉得好笑：“我就是天帝一家人最大的麻烦，不在乎这些。”
“云华与天帝兄妹情深，仙人思凡下界与凡人结为夫妻，这是天条明令禁止的，你身为帝姬与凡人的孩子，若依天条……理应扑杀，连魂魄都不能留下。”灵珠子道。
杨戬没说话，他在西昆仑里一直是被青鸾照顾的，青鸾教他诗书，教他许多天界条例，但这一条他却是从没有听过的。
灵珠子又缓缓道：“那日东窗事发，天帝虽然愤怒，但西王母一力袒护，等到天帝想起和妹妹的记忆后，又怜惜云华唯一的子嗣，却也不太愿意见你，所以把你关在西昆仑里过了十年——其实对于一直在天庭的他而言，不过是十天。待到他终于冷静下来，便将你放出来，允许你进入昆仑门下修习。”
杨戬看着他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也笑了：“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叫我对他心存感激？谢谢他毁了我的家？”
灵珠子摇头，他喘了一口气，捂住方才白狐重创的心口，眉头紧皱，他对杨戬道：“我和云华有几分交情，她如今不在，我替讲给你听，你父母下落我不知道，这些就是你的事了。”
杨戬听罢，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见他疼得厉害，靠近些准备帮衬着，就听灵珠子又说了话。
“等会儿回了娲皇宫，圣人们定会问及你我是怎么回事，你只闭口不言，如若盘问，说是我连累你的便可。”
杨戬问：“你何意？”
灵珠子抿唇，想要笑上一笑，却被压抑得再也笑不出来。
他微微垂了眼眸，遮掩了眼底神色。
“师弟，女娲娘娘需要一个赶我走的理由。”
“我是昆仑的弟子，从来就不是娲皇宫的人，如今三界将有风雨而来，自然要叫我走了。”
杨戬沉声：“我不想欠你人情。”
灵珠子道：“好。”
他的话像是敷衍，让杨戬心里止不住的冒火气，可看灵珠子还是和泥人一样没脾气，忍不住抬了声音问他。
“你就没有自己的意见吗？”
灵珠子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的意见是什么？让天帝接手这件事？”
杨戬气急，他不明白为什么灵珠子愿意受委屈，明明每一件事对灵珠子都没有任何好处，他不理解为什么灵珠子会愿意承担。
回昆仑又怎么样，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吗？
他拂袖起身，背过身去冷声道：“那我也没办法！你自己去！”
灵珠子见他同意，便笑了起来。
他道：“好的。”
杨戬不可置信，不敢信自己可以挑衅灵珠子都没有反应，正要转头抓住对方问问他是不是傻，刚抬脚，后颈就一痛，随即意识便陷入一片混沌。
灵珠子托住他，收回方才打昏杨戬的左手，神色一片寡淡。
杨戬身上的血迹也不少，只不过尽是那狐妖的罢了。而且浑身如此狼狈，如果说不敌狐妖昏迷，也可以瞒过去大多数仙人。
接下来……就是娘娘那里认罪。
灵珠子看着杨戬许久，最后还是低声道了一句：“抱歉了，师弟，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