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14588473" ["articleid"]=> string(6) "475948" ["chaptername"]=> string(21) "山有木兮卿有意" ["content"]=> string(35542) "  月上时分,微光笼起一层若有似无的光晕。
枝桠轻颤摆动,恍若受惊的孩子,发出“吱吱”的声音。
卢府因夜的归宿,上下安静不已。
前雨端着银盆走至明月闺房,轻轻敲下门,轻声道,“小姐。”

   “进来吧。”
明月盯着窗子愣神,为何如此怪异,从那日起,自己所梦皆成真,且都与纳兰相关,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前雨走到她面前,缓缓一面把水倒入澡桶,一面扁嘴,“小姐,大冬天的,深夜洗澡也就你想得出来。”

   明月回神,面无表情道:“明儿陪我出府。”
不论好与不好,真与假,自己对这纳兰公子倒是有些莫名的情愫,随心而行便是了。

   前雨一吓,“老爷刚放小姐出府,今儿已经出去了,难道明儿还要出去?
老爷会不会不高兴?”

   明月走出澡桶,接过前雨递过来的澡巾披在身上,走至梳妆台前,望着又高一截又凸显女子美娇的身型。

   前雨望了望明月,她的小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如一朵欲开冬日的桃花,娇艳美丽。
这般美好的小姐,要是选秀,不独占鳌头,也是首屈一指。

   ……

   早晨第一缕阳光初射,透过白糊纸泛泛洒在屋内。

   明月对着梳妆台而坐,身穿纯白色绣着戏蝶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的粉红雪纱裙,手挽屺罗青软纱,风髻雾鬓斜插翘翠。

   打扮好明月的前雨不禁感慨,“小姐,真美。”

   明月稳稳翘翠,便站起来,笑道:“这汉服也不知能穿多久。”

   前雨歪头,莫可名状问:“小姐为何这么问?”

   “父亲入旗多日,早晚得穿旗装。
也快到入宫的日子,那可就更别提汉服了。”
想起以后要梳旗头,心就不是滋味。

   也不多想了,明月便举步出门。
卢府门外早就准备好马车,他们一上马车,便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京城每年腊梅开时节,便会举行诗友会。
不管男女,只需才华。
明月这次便是朝此次大会前去。
她知纳兰定不会缺席的。

   京城诗会不算隆重,却也是有模有样。
明月来时,已是人山人海。
前雨拥在前面保护明月安全进去。
他们刚到正堂,就见一群人在围观棋局。
一名风度翩翩,轮廓分明,穿着一身玄衣的男子一手持折扇,一手持黑子,似在思考怎么下。
其对面手执白子的,正是容若。

   两人表情皆显得从容,一下又一下,甚有节拍之感。
明月离得远,看得不甚清楚,只能观摩两人的神情来揣测对弈局势。
周围空气似被安静感染,渐渐凝固,在场之人皆紧张握拳观望,屏住呼吸揣测结果。

   两人原本从容的脸,终于在容若下完白子之后,起了变化。
玄烨似乎很苦恼这一棋,开始蹙眉,黑子迟迟未下。
有些人心里暗暗叫好,也有些观察仔细的,更加紧张。
此时的容若抿了抿嘴,眼中笑意尽褪,看来这步是险棋,要是玄烨没走好,就胜了。
要是走好了,便败了。
也就是说,这一局的成败,在于玄烨手中那迟迟未下的黑子。

   明月亦跟着气氛开始紧张起来,手也不禁握拳紧紧又松松,跟着局势判定。
终于,那至关重要的黑子着落,见容若眼神渐渐凝重。
明月叹息,这局对弈,胜负已分。

   望着容若那眼神,明月担忧不已。
还是不看也罢,明月刚想转身,却听见玄烨叫道,“啊,失策。”

   明月怔了一怔,回头,已见容若脸上带着淡笑,“承让。”

   玄烨摇头一笑,“也就你,倔强得很。”

   容若正欲起身,却闻身后玄烨念道,“纳兰。”

   玄烨眼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来年阳春,可要一试?”

   容若一听,拱手道,“多谢抬爱。”
也不多说什么,便自行走来时的方向。

   明月望着容若清瘦的潇影,会心一笑。

  

   夜色将要降临时,会友大会还显得人声鼎沸。
明月觉得甚是无聊,便想去后庭看看,顺便琢磨自己会不会与容若来个邂逅。
她遣前雨先在正堂候着,自己便去后庭书斋走走。

   虽此次大会全方面开发,但大多数人还聚集在正堂,后庭就显得安静许多,只有寥数几人来回走动。
她一人踱步后庭池塘边,晚风寒峭,明月抱拳搓搓双手,顺道打个响亮的喷嚏。

   “晚风寒峭,姑娘莫要贪看景色,免得受寒。”
身后响起声音。
明月听这声音便知是谁了。
她含笑转身,对阎罗行个礼,“阎罗公子。”

   阎罗煞是惊讶,笑着走进她,低声道:“今日这里有收藏物出售,不知姑娘可是看上那些了?”

   明月一怔,好奇问道,“收藏物?”

   “此次大会甚多才子作品,有些甚是值得好好收藏观赏一番。”

   出售一事,明月还真不知,便随便聊赖,“那你可得了些什么?”

   阎罗摸摸下颔,一副沉思状,“看上一副丹青,不过即使出再高的价格,他也不卖。”

   “哦?
这么喜爱?”

   阎罗无比无奈,然他却眯上细长的眼缝,似有促狭之意,“想买来赠与明月姑娘的,那丹青明月姑娘要是看了,一定会喜欢。”

   “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莫要勉强了。”
明月道。

   阎罗眼眸黝黑,似发出一股无处遁形的魄摄,“待我得了那丹青,你便知道了。”

   明月见他这“狐狸”样,心不禁咯噔一下,有那么一恍惚的心悸。
这个男人,心底想着什么,实在太难知了。
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对他草草欠身,转身欲走。

   阎罗却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小心!”

   明月不明,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身子一转,却未发觉脚下磕绊的石子,重心不稳欲跌下去。
还好阎罗顺手一抄,把她带进他的怀里。

   明月俯在他怀里,脸一红,刚一推开,抬首竟见眼前不远一男子与容若偏不巧看向这边。
明月心跳似要停止一般。
怎么这等不堪之事偏巧被他见到了?

   阎罗看她脸色不对,正欲问时,身后,男子便叫道:“阎老板。”

   阎罗愣了一愣,转身,见到来人,又是一怔。
侧目望了望明月低眉颔首,他嘴角露出不似诡异的微笑。
他大方走至他们面前,“顾公子。”

   顾贞观微微侧头望向阎罗身后的明月,煞是一惊。
顾贞观清清嗓子,泰然笑:“阎老板,去正堂再看看其他字画?”

   阎罗微眯着眼,望着一旁愣怔注视明月的容若。
他微微蹙眉,随即微笑转脸对顾贞观道:“可是我就看上纳兰公子方才绘成的那副。”

   明月听后,委实震惊了。
原来阎罗看上的是出自容若之手?
虽然阎罗此时背对着她,但她明显感到阎罗话中带着逼迫之力。
一时不明白,这阎罗心里到底盘算着什么?
她刚一抬首,就见容若饱含复杂的目光凝视她。

   他为何这般去看她?

   “阎老板为何这般喜爱那副丹青?”
容若把目光移向阎罗,语气淡薄,眼神亦无波澜。

   阎罗只是含笑,突兀转身看了眼明月,再转向容若,“那副丹青,太过神韵,每一笔每一划,甚至曲线勾勒都似用尽所有感情。”

   他语气中未有礼仪中的郑重,反而多了几许调笑,让人看不出真伪。
但他的话,着实让顾贞观呆滞了。
只见他凝视着明月好一会儿,随即道:“阎老板能看得出来,貌似也是用心去品那副画中真正的内涵吧。”

   阎罗一怔,轻轻一笑,并不作答。

   容若这时却举步走向明月。
明月看着他的脚步朝她而来,有些愣怔。

   “明月姑娘。”
容若此时离她很近,她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落梅出尘时的清香。

   他星眸闪烁,目光深邃,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在下想赠与明月姑娘一份礼物。”

   明月傻傻望向他,有些不可思议。
只见容若手持的那副丹青递给她。
她迟疑接住,有些疑惑望向容若,见容若脸上干净的微笑。

   她慢慢打开,大朵牡丹月白烟纱碧霞罗,长裙逶迤着地,身披金丝薄烟水蓝纱,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
虽是简单背影,可是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细微之处着墨都如灌输了生动,活灵活现在眼前。
正如阎罗所说一般,是用尽感情绘制的。

   她呆呆望着手中的丹青,心中酸楚起来。
这画中的女子身型打扮是她初次见到容若的着装打扮。
她极力平息心中的震撼,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容若眼中留有一丝倩影。
微微欠身,“多谢纳兰公子的画。”

   容若垂眸点点头。

   “今日不早,明月该告辞了。”

   容若愣怔一下,“我送送你。”
他话一说出口,便觉不是,脸当即微红。

   明月见他这般可爱,心底又不自禁乐了,这般腼腆的男子。
明月表面装着淡定,“有劳公子了。”

   两人之间如无人之境。
被晾在一边的男子只能无奈而视,一笑了之,眼神瞟向身边的阎罗,兴许是夜色的原因,映照得他脸上毫无血色。

   容若拱手对阎罗与顾贞观道:“在下先行一步。”

   明月亦含笑欠身,“明月告辞了。”
当她一抬眼,就见阎罗定定望着她。
她眄视侧过脸,便跟着容若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与容若单独前行,她一直以为会如寻常女子一样小鹿乱撞。
可如今她才发现,她竟是全身暖洋洋的如沐浴春风一般。

   两人走至稀疏的大街上。

   “明月姑娘。”
容若先于开口。

   “嗯?”

   “可否有招有马车?”

   明月眨巴眼,一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把前雨给忘了,此时的前雨还在正堂等她,而她却跟容若一起从后庭小道穿过正堂,错过了。

   哎!
瞧她,典型的见色忘义。

   见明月低眉心不在焉,容若道:“总督府离此不远,我们步行前去可好?”

   明月缓过神,“嗯,好的。”

   两人慢悠悠走在大街上,似有不约而同放慢平时该有的步伐。
明月侧目望向容若在月光下优美的轮廓,不禁注意到他下颔的曲线。
他的唇很饱满,荧光点点,光泽诱人。
明月心一悸,她都看哪去了?

   “明月姑娘以后一直居于京城吗?”
容若忽然转头,逆光中,她见不着他眼神的闪烁。

   “不会。
待父亲整理好一切就差不多该回去了。”

   容若略有一丝失望,“倘若明月姑娘一直居于京城该多好,那么我们便可谈论一些诗词。
而且在下的表妹也有个伴,她常常跟我们这些男人混,总是不好。”

   要是明月只听到前面的那番话,也许她会开心。
可惜容若后面那番话,委实让明月淋了一盆冷水。

   两人不知不觉便到了总督府。
见到总督府大门,容若道:“明月姑娘,到了。”

   明月欠身,“多谢纳兰公子。”
起身,从容转身踏上门阶。

   “明月姑娘。”
身后,容若终究忍不住叫起。

   明月转身,看向他。
他白衣胜雪,期期艾艾,“明日见。”
明月见到他第一次对她的笑容,干净得不掺杂一丝一厘,恍如逢旧黑暗,蓦然出升的太阳。

   凝望容若转身的背影,那是冬日里最暖的情潮,洋溢着明月最美好的夙愿。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握着手中那副丹青,她会心一笑。

  

   静谧的卢府。
明月招来下人,遣他们去接前雨回府。
心头事忙完,便打算悄无声息回闺房。
幽静的别院闺房,霜露打在叶子尖端,毫无支力掉落下去。
明月只要轻轻嚯出一口气,唇边就氤氲出白雾,让人产生一股寒意。
她刚一推开闺门,首先看到的便是卢兴祖不悦的神情。

   她愣了一会儿,不卑不吭欠身,“父亲。”

   卢兴祖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去何处了?”

   明月笑道:“有个诗词会,便好奇去了。”

   “是吗?”

   明月依旧保持微笑,轻轻点头。
她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端倪,似早已察觉被偷窥,任何情绪都藏进眼底。
卢兴祖凝望着淡定的女儿,一时胸闷。
他轻声叹息,“罢了,你跟你娘一个个性,十头牛都拉不动。”

  这是父亲第一次提那早逝的娘。
一直刚硬的父亲,自母亲去世再未安睡过一晚。
他们一直相濡以沫,直到母亲因为父亲纳妾生子郁结于心,不久离世,才看出父亲对母亲的真情。
她一直不懂,为何要等到失去,才能懂得真情可贵?

  记得有一次走进灵堂,听着一向寡言的父亲碎碎念,他这辈子最爱的,还是她母亲。

   望着眼前比从前更寡言,很少有情绪的父亲,心中不禁唏嘘不已。
父亲对自己过分宠爱,这份宠爱兴许有着对母亲的愧疚吧。

   “纳兰明珠就这么一个儿子。”
卢兴祖突然提到容若。
明月一听,倏地睁大眼,惊奇看向卢兴祖。
难道方才的情形皆已收在父亲眼底?

   “明月,你确定吗?”
卢兴祖突然认真道。

   明月一时仍然不懂父亲的意思,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卢兴祖。

   “官场上的事,是很复杂的,站错了队,就会危及到自身的利益。
这也是父亲这几年一直站在中立,不去站那复杂的队。
如今父亲刚上任,难免有些人虎视眈眈。”

   卢兴祖说得很明了。
如果明月与容若两人要是再走近,那必定危及到父辈官场上层关系,父亲刚上任,难免要避免流言蜚语。
可是……她父亲的意思不是断绝与容若来往,而是——你确定吗?
确定还要继续与容若发展吗?
确定此生的选择吗?

   虽与他相处时间不长,可每一次的相遇都很奇妙,那些梦境也像在冥冥之中牵引着他们走到一起。
虽有些古怪,可是面对容若时的那种心动她是隐藏不了的,也曾期盼一生一代一双人。

  “明月确定。”

   卢兴祖凝视着跪在地上的爱女。
似是凝视太久,疲劳叹息,“过了选秀再说吧。”

   明月低眉咬唇,依旧跪在地上。
选秀,真是个头疼的事。

  

  翌日晨曦,微光初熏,天朗气晴。
今儿又是个好天气。
前雨如往常一样到巳时叩门,为明月起瞌做准备。
她进来打量到床头的一幅丹青,愣了愣,就不声不响乖巧为明月梳洗。
兴许是还为昨日被弃而不顾生闷气,前雨看似没有以前活跃。
明月坐在梳妆台通过铜镜见前雨的表情,忍不住捂嘴呵呵一笑,“哟,闹脾气了。”

   前雨扁扁嘴,“没有。”

   “好吧,我认错。”
明月不老实歪身拽着前雨的衣袖,耍赖。

   前雨哭笑不得,正好明月的身子,“小姐,我不是生你气啦。”

   “那为何闷闷不乐?”

   前雨手一顿,眼神多了一份担忧,“昨儿前雨等得太久就去后庭找小姐。”

   明月笑容凝固,等她继续说。

   “前雨瞎转,转到一间画室,鬼使神差进去了。”

   “然后呢?”

   “在案上见到一幅字画像。”
前雨脸上突然凝重起来,似有些隐晦的样子。
明月透过镜子见她这样,便更是好奇起来,“画了什么?”

   前雨有一下没一下又认真梳起明月的发,“我见到一幅女子的画像。”

   明月一怔,笑,“这女子你一定认得吧。”

   前雨迟疑梳了一下发,望着镜中的明月,又看看床头那副丹青,“就是与床头那副丹青上的女子同一人。”

   竟是自己?
明月顿了顿,“谁画的?”

   前雨又开始为明月梳头,“那副画画得是小姐坐在花轿,揭开喜帕喜笑颜开的模样。”

   明月一下子无言。
画女子穿嫁衣,在风俗里,喻为待嫁姑娘贺喜,做定情之用,一般由夫家画。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明月还未成待嫁的新娘,就有人为她准备她未来的夫婿亦或者是未来。
是何人这么做?

   前雨再道:“看不出到底是谁画的。”

   明月望着镜中的自己,淡漠的点点头。

   前雨继续为明月束发扎头。
当斜插一只纯翡翠的簪子,算是结束了。

   这时,有人敲门,并嘱咐道:“大小姐,老爷唤你去趟正厅。”

   明月与前雨对视一番,前雨会意回应,“知道了,小姐马上过去。”

   “是。”
便传来步伐远去的声音。

   明月煞是好奇,起身,“父亲难得找我一次,我们去看看吧。”

   “嗯。”
两人便不约而同走出房门,朝正厅走去。

   他们刚一踏进正厅,就闻一声爽朗的笑声,“卢大人,此话当真?”

   明月顿了顿,屋里竟有外人?
明月忐忑进去,也不知找她何事?
而听这人的声音,有男儿的明朗却不失儒雅,应该也是在朝为官之人。

   明月方一进去,看见正厅正对门坐着两人,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头戴圆顶呈斜坡状,冠周围有一道上仰的檐边的朝帽,着海龙紫貂滚边,两肩、前后绣正龙各一,腰帷虎文金圆板的官中人士。
从朝帽帽顶层数及东珠数目可知,此人官位不在她父亲之下,更或者说远远在父亲之上。
不过他年龄却与父亲差不多,刚过而立之年。

   明月的出现立即吸引了那人的注意,那人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点点头,似是很满意,对卢兴祖道:“这是令嫒?”

   卢兴祖对明月招招手,答道:“是下官的长女,明月。”

   明月乖巧走至他们面前,欠身道:“见过父亲,见过大人。”

   “甚是乖巧啊,明月?
我为明珠,令媛为明月,还真是有缘。
此名字甚好,如人儿一般,惠心纨质。”
官员好好夸了一顿,卢兴祖乐呵呵道:“明珠大人谬赞了。”

   明珠?
纳兰明珠?
明月讶然,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员竟是容若的父亲?
不过气质却倒有几分相似,都有儒雅气质,不过纳兰明珠属于明朗的满月宁静,容若属于清澈的缺月安逸。
父亲请明珠来此,便是从这刻开始“入队”。

   “怎会谬赞?
别质疑我的眼光哦。”
明珠对她“放心”一笑,却对卢兴祖使眼色,看似极力维护明月一般。
明月看此,偷乐呵起来,这下父亲老脸挂不住了。

   不想,卢兴祖只稍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被明珠大人发现了,我甚喜爱我这女儿呢,本想谦虚一番,居然被明珠大人识破了。”

   “哈哈。”
明珠大笑一声。

   “令公子在京城声名远播,才学渊博啊。”
卢兴祖赞叹道,看似很是欣赏。

   纳兰明珠瞧了一眼外面时辰,转而道:“卢大人,外面该走了。”

   卢兴祖顺着目光看向了外面,转而看向明月,道:“为父需进宫一趟,家中事务,你打点着便是了。

   闻声,明月倒是得体得很,低声道:“女儿送父亲与纳兰大人。”

   纳兰明珠和卢兴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三人出了正厅,明月将两人送至大门,一直看着轿子消失在了大街的尽头。

   明月脚步一动,欲要入府,却忽而听见了一声嘶鸣声,下意识的,她眸光一转,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刚好便见容若下马而来。

   看着来人,明月一时苦笑不得,方才才送走了父,如今,倒来了子。

   “纳兰公子。”
福了福身子,明月看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容若,低声笑道:“公子若是来寻纳兰大人,可是慢了一步了。”

   “我是特意来寻明月姑娘的。”

   心莫名的突生欢喜,明月面上依旧是方才的颜色,道:“哦?”

   容若一怔,凝视明月一会儿,“我知道京城有一处妙地,想带你去瞧瞧。”

   “哪?”
明月询问道。

   “去了便知。”
他神秘兮兮的模样,让明月莫名其妙。
还未反应,就见容若已经先行而步,“走。”

   明月瞧着容若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感觉,容若待自己是不是与冰月不同?
当即,她呼出一口气,好似心中放下了什么东西一样,跟上前去。

  

  那是条春江水暖的湖畔,即使到了冬季亦能见到一群鸭子在湖畔中悠然自得的□□。
湖畔两边杨柳虽已经毫无枝叶,但依旧能想象出春意盎然的模样。
尤其是离建筑物最近的那棵大树,它的树冠圆润丰满,好似一棵常年驻地的老者。
容若深吸一口气,冷气直灌入他的鼻中,冻得他鼻子都红了,但却很开心对明月一笑,“倘若要是有烦心事,我便来此。”

   明月感觉一股冷风嗖嗖直灌身体每个器官,她冷得直打哆嗦。
今日她并未穿大氅,而是直接披个坎肩而来。
她抖着关齿道:“是吗?”

   容若见她这般模样,立即解下身上的大氅为她披上:“抱歉,让你来这么冷的地方。”

   明月身子突然受到一股自大氅传来的温度,那是容若的温暖。
她望望容若只剩下单薄的长袍,于心不忍想脱去大氅,却被容若拦住,“无事,多年的骑射锻炼,身子早就硬朗无比了。”

   “公子平时都做些什么?”
一想起明珠的话,似容若总有忙不完的事。

   容若抿嘴思忖,“天气不好的话,就只能写字画画或者自娱自乐地填词。”

   “那在好的天气里呢?”

   容若不假思索道:“读书。”

   “那读累呢?”

   “骑射。”

   “那骑累了,射累了呢?”

   “读书。”

   明月不服,“那又读累了呢?”

   “骑射。”

   容若见明月一脸愠色,不禁笑了起来,“明月姑娘在好的天气里都干些什么?”
明月一听,脸上飞上不易察觉的红云,她简单一笑:“清风朗月,辄思玄度。”

   容若一怔,重复念了一次,“清风朗月,辄思玄度”,他似懂又非懂的模样。
这是《世说新书》里一个典故,刘真长每逢清风朗月之时,就难免想起知交许玄度。

   容若若有所思凝望着明月,明月却低头不语。
似一种细水长流的天河贯穿两人之间,瞬间地老天荒。
在那美好的天气里,她思念着谁?
她思念的那个人,是否也是清风朗月白玉温润般的风姿卓越,相貌堂堂……寒冬,天冷风干,要是不包得严实,那便可能冻得慌。
明月披着容若的大氅,雍实得紧。
可明月侧身的容若则如形影孑然,瘦落寞的书生,穿着单薄让人于心不忍。

   他们缓缓走到了街上,有时不免招来侧目与议论声,明月一脸担忧,看着而不远处的花好月圆布庄,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对容若道:“纳兰公子,我们去买件大氅吧。”

   容若瞧着明月那担忧的神色,那本想拒绝的话,硬生生的吞了肚子里,且顺着她的意思道:“好。”

   明月流星大步走至花好月圆布庄,直接对掌柜道:“给我来一件大氅,厚实点的。”

   掌柜看她一眼,略有抱歉道:“不好意思,今儿定量的大氅都卖没了。”

   明月一怔,竟有此事?
她有些不甘,“男款的也行。”

   掌柜无比无奈耸肩,“今儿一件都不剩。”

   明月咬咬唇,真是晦气的一天。
她回头,看着徐徐走过来的容若,有些低迷,“这天气着实不好,若是因我,无端让你得了风寒。”

   容若顿了顿,有丝无奈,“我身子甚是硬朗。”

   “明月。”
明月一听,向声源看去。

   这时,里屋门帘掀开,阎罗从里屋中走出来,脸上带着莫测的笑容对明月一笑,“想要大氅不早说。”
彼时,他手里已经挂着一件火红色的裘狐大氅。

   明月定神注视着他笑脸叵测,这个男人,是她根本读不懂的书,无论怎么看,永远不知深层的意思。

   “阎老板费心,不过无功不受禄,还是免了吧。”
容若稍稍走向前了一些,目光扫过了阎罗手中火红色的裘狐大氅,神色不明。

   无端的,倒是起了火气的感觉。
便是明月再愚钝,多少也知道,容若好似有些不欢喜了。

   当即,明月开口道:“纳兰公子说的,无功不受禄,明月……”

   “你受得起。”
明月替着容若说话,阎罗心底升起寒意,只是面上依旧是淡然得很,“天气严寒,你一个姑娘家的,身子骨单薄,左右这件火红色的裘狐大氅在我这里也是无用的。”

   不知道为何,明月听到了阎罗那‘单薄’二字的时候,目光下意识的瞥向了容若,嗯,他着实是单薄得很。

   “阎老板,这个火红色的裘狐大氅,需要多少银子?”
明月沉思了片刻,想出了一个解决法子到,钱货两清,互不相欠。

   阎罗轻轻一眨眼,“一百两。”

   “这是一百两。”
方才就安静下来的容若只一听阎罗的话,手中好似突然就多出了来一百两的银票,直接就放在了那掌柜的手中,也不等阎罗说话,直接取过其手中的火红色的裘狐大氅,漫不经心道:“明月身上怕是没有这么多的银子。”

   一语双关的话,像是对阎罗说的,也像是对明月说的。

   “我身上着实没有这么多的银子。”
明月不知容若心中真正意思,只是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情况,但无疑给他送了一手好东风。

   当场,阎罗的眼底氤氲了一抹暗色。

   “也该回府了,这个时候,阿玛和令尊也该是再回府的路上了。”
容若说得极慢,在说完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堪堪系好火红色的裘狐大氅的带子。

   想起了自家的父亲,明月的神色变了变,点了点头,“是该回府了,不然父亲该不高兴了。”
说着,又回望了阎罗一眼,道:“告辞。”

   阎罗也礼貌回给她一个微笑,手抚上了腰间的玉佩,正是明月派人送回的那块。

   明月容若齐齐离开,阎罗脸上的笑意渐渐的隐去了,忽而又听到容若的声音,“今日空手登门拜访着实失礼,恰好得了这大氅,便送与明月,权当做容若的礼物好了。”

   这男人是故意的!

   阎罗听着容若远远响起的声音,心思便是一沉,他以为读书人脑子不灵光,却不想这个人居然拿了他东西,做了人情,简直气煞。

   掌柜张着下颔,“老板,那是汤若望赠与你的大不列颠火狐狸裘氅啊,大清帝国也就这么一件,千金难得……”

  

  冬季正浓的天气,总是灰灰暗暗的。
在转角处孤立于胡同前端的诗社,显得毫无生气,没有秋天萧瑟的宁静,只有蒙上冰霜的一栋普通房子。
明月身披火红的大氅走至诗社大堂,如同一团浓郁的火焰使诗社瞬间生气起来。

   顾贞观见来了明月,煞是高兴道:“在下顾贞观。”

   明月看着来人,是那日站在容若旁边的男子,当下笑道:“卢明月。”

   顾贞观哼唧,“金童玉女,般配般配,实在是羡煞了老身啊。”
他无比感慨道。

   闻声,明月脸一红。

   ……

  纳兰诗会后送明月回府,明月一边觉得甜蜜欣喜,一边又算着入宫的日子将近,满心忧虑。

  她一回到府中,便躲在闺房不出,看不出情绪。
连一直察言观色的前雨,亦不能明白小姐这番变化。
明月一直盯着昏暗的天,眼神带着锋利无比的锐气,似要把天刮出几道裂痕方能罢休。

   自以后,明月便再未出过卢府,安安分分等着选秀时期的到来。
每日呆在闺房,如当初在广东,写字绘画,诵诗。
偶尔卢青田会来找她,手里会拿些新鲜玩意,比如好看的胭脂,再比如漂亮的衣服。
明月发现,一向淡泊的妹妹,最近频频出去,回来后手里总会有漂亮的衣服,第二天便穿着新衣再出去,傍晚时分,又拎一套新衣。
明月好奇,是什么让她这妹妹改变了?

   难道是有了看中的公子?

   其实也该是时候了,只是不知是哪位公子荣幸怜得她那妹妹的垂爱。

   一晃眼,便是春节了。
满城张灯结彩,贴春联、挂门神、设天灯。
一些靠文字生活的文化人忙活画椒屏和岁轴赚钱回家过年,在春节那日,真是热闹非凡,盛况空前。
明月一瞧如此好的时节,呆在闺房实为可惜,忍不住想出去逛逛。
不想父亲直接拒接她的请求。
不仅是她,就是卢青田,他也管着不准出去。

   一并把他们招到正厅,似要等人似的。
等到申时才见有人来,来人竟是宫中的宦官。
此次前来是送皇上赐的“福”字。
这是康熙刚刚开始的规矩,凡春节那日,皇帝便开笔书福,赠与朝廷上下官员,能当面领得只有亲王、郡王、御前大臣等,而其他则是皇帝较为宠信的大臣了。
竟不想,她父亲也有一份?

   卢兴祖接过宦官的“福”字,眼笑眉飞客套一番,请走宦官心满意足召唤人把“福”字贴到正厅门梁上。

   明月望着父亲脸上洋溢的自得,心里一时困惑。
她的父亲什么时候有了这份圣宠?
这其中牵扯的到底不是一般多吧。

   “父亲官愈做愈大了。”
卢青田一时笑了起来,转头对明月道:“姐姐要是能选秀成功,那就更能锦上添花。”

   明月看透卢青田眼中带着的戏谑,心中一时郁结,庶女有庶女的好处,因父亲是刚入镶旗,只是草略在选秀名册填下她一人的名册。
她这妹妹倒免去了选秀这一劫难。
她看着一脸轻松妹妹,她此时甚是偷乐吧,毕竟她们谁也不爱进那巍峨耸立的红墙之内。
但她仅仅只是卡在红墙门外,还是有退路的。

   年夜饭桌席上。
外头已经响起了鞭炮声,爆竹“噼里啪啦”嘈杂了些,但孩子们的欢笑混在一起,倒掩盖住了。
一家三口平平淡淡聚在一起吃饭,竟有些可悲的相对无言。

   卢兴祖望了望从未有过表情的卢青田,道:“最近可是买了许多衣服?”

   卢青田微笑,“父亲,看姐姐有那么多,我也眼红了嘛。”

   还是有些伶牙利嘴。
卢兴祖笑道:“听说最近与花好月圆的阎老板走得较近。”

   卢青田脸瞬间刷白,端着喝的茶也顿了顿,“哦,阎老板知晓各地的款式,便问问衣服的款式而已。”

   “是吗?”
卢兴祖简单一笑,复而夹菜放入嘴里,嚼了几口,“平常交谈可行,别走得太近,毕竟是女儿家。”

   卢青田冷笑,“姐姐与诗社的纳兰家的公子走得更为近吧,也不见父亲提醒姐姐。”

   卢兴祖当即重重“啪”得一声放下筷子,严厉无比地注视着卢青田,“你姐姐的情况跟你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一个是妻子生的女儿,受千万宠爱,一个不过是个下贱小妾生的贱种而已。”

   “啪。”
这一声是卢兴祖重重打在卢青田脸上。
只见卢兴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给我滚。”

   卢青田却冷冷注视着卢兴祖,而后冷漠扫了眼明月,就撂下筷子,跑了出去。

   明月怔了怔,一向乖巧的妹妹,原来心中这么对她不满。
她看着被气得直喘气的父亲,连忙端一杯酒递给卢兴祖,“父亲,喝杯酒暖暖心吧。”

   卢兴祖夺过酒杯,气呼呼一饮而尽,嘴里念道:“她可是鬼迷心窍了。”

   明月亦煞是奇怪。
这阎罗与卢青田什么时候有了干系,短短几个月,她这个妹妹似变了个人似的。

   看来,她明日又有探究的事了。
在选秀之前,还真是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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