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峰显然也是察觉到这点，神色明显严肃不少。
一条鞭法的成效虽可预见，但要想在既得利益者身上动刀，怕是不易。
但虽知不易，略尽绵力，方才不负重活一世。
手段绵柔些，想来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
拉回思绪，尹峰随即坚定开口道。
“自古以来，变法大多无疾而终。纵然能够延续，变法者也都死于非命。”
“一则变法牵涉颇多，各方关系错综复杂，阻力太大。”
“二则变法内容虽直指要害，却并未因地制宜，适时而变。”
在座都是久居朝堂之人，自然是熟知变法先例。
但尹峰还是不厌其烦强调了一遍，而后又开口道。
“我新川如今国泰民安，想来也不急于全境推行。”
“或可择一地，进行推广试行，以观后效。”
“对新川而言，亦不会伤筋动骨。”
尹峰所述的意思便是试点推行，即便变法期间出现“不适”，但也都在可控范围之内，便于及时中止。
如果推行顺利，亦可步步为营，直至全境推行。
听完尹峰所言，新川主的神色由刚才的赞赏逐渐转为欣慰，显然对尹峰更加满意。
“不错，近来性子是沉稳了不少。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继位多年，新川主自然是知道新川存在了多大的隐患。
但外有九川合盟，内有百姓安居，保持内外平衡才是他最应该关注的事。
否则稍有不慎，致使九川合盟破裂，战乱再起，百姓便会再遭受刀兵之苦。
人人都道君王好，其实君王亦烦恼。
此次尹峰提出的“一条鞭法”和择地推广，当真让新川主大感欣慰。
但为了让尹峰免受非议，新川主还是开口道。
“今日所谈之事，只四人得知，莫入他耳。”
“是...”
梁实和戴笛自然深知此事非同寻常，当即答道。
“峰儿，孤亦不会昧了你的功劳，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新川主的意思也很明显，功劳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但策论中所述事项还需循序渐进。
新川主这会儿心情畅快，连对尹峰的称呼都变了。
刚才还在强调君臣，转瞬便成父子。
看来也是同尹岐一般，活脱脱一个属狗脸的。
“谢父亲赞赏，既然书考结束，那儿臣...”
“且慢...”
尹峰见事已至此，也不准备过多停留，打算开口告退。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新川主出声打断。
“孤且问你，有人言老弱病残、鳏寡孤独者皆无劳力，可免征赋税，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主上，这...”
“戴少傅，孤问的是八少主。”
戴笛本想插嘴，却被新川主制止。
显然戴笛是误以为新川主对尹峥有所不满，方才准备出声辩护。
被止声后，戴笛即使想为尹峥发声也不可能了。
尹峰虽不知事情原委，但当下也只能实话实说，思考片刻后出声道。
“儿臣认为，只可优待，而不可免征。且不说此类人有无劳力尚且难以界定，若是人人都渴望免征赋税，进而自残躯体，那我新川岂不无税可征？”
“儿臣觉得可以尝试以雇役抵税，一来解决此类人的温饱问题，不至于老无所养，幼无所育；二来解决部分劳力问题。断臂者亦可用双腿谋生，谈何无劳力？”
尹峰所言其实有些夸大其词，宁愿自残躲避赋税，只怕离改朝换代也不远了。
但单纯免征无收入群体的赋税，更是荒谬。
本身就没钱，免征赋税又有何用？
倒不如安排一份雇役，既然吃饱饭，也能征得些许税收。
“这以雇役抵税，倒是不失为折中的法子。”
新川主先是朝尹峰点了点头，随即赞赏了一句。
原也不是对六少主尹峥有不满，只是出于君王的谨慎，方才有此一问。
不曾想到，尹峰倒是有不同的见解，而且更为妥帖。
就连戴笛也没出声反驳，显然也认为此举比六少主尹峥更加契合治国之道。
“既如此，那儿臣先行告退。”
“去吧。”
尹峰起身告退，新川主亦是不吝满意的笑容。
果不其然，八少主尹峰确是取得此次书考头筹，另得了些许赏赐。
要是平时不外乎是文房四宝，御用笔砚之类的。
但此次还加赐了一副新川主写的字，以期勉励尹峰用功苦读，倒是新鲜事儿。
以往新川主的亲笔御赐只有嫡长主尹嵩可以得到，尹嵩的字即是新川主从小手把手教的，其他少主则由书堂坐师所教。
虽然新川主疼爱尹峰，但对于这种容易给朝臣传递信号的物件，平时也是慎之又慎。
显然是对此次书考极为满意，方才破此特例，更代表了新川主望子成龙的拳拳之心。
......
“砰...砰...”
“父亲是想扶持老八吗？呼...”
嫡长主尹嵩在书房发泄了一通，脸上带着怒容。
尹嵩从小被新川主寄予厚望，不但幼年便被立为嫡长主，开府上朝后更是直接主管户政司。
户政司，全称户籍民政司，乃为新川各司之首，掌管户籍、赋税、商业、治安等多项事务。
尹嵩能执掌户政司，明显是新川主对其恩宠有加。
但尹嵩此人，性格暴躁、能力平平，又自诩出身高贵，基本把其余兄弟都得罪光了。
平时也只有四少主尹峻和十少主尹岳与尹嵩交好，前者是为了投入门下谋份差事，而后者则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二哥，我倒觉得父亲不会如此。老八自小得父亲宠爱，诸位兄弟皆是知晓的。”
“而老六呢，平日里可曾看他冒头？但近日，却频频表现，显然是另有目的。”
正在宽慰尹嵩的是四少主尹峻，他常出入二少主府——捷园，此时出现在这，倒也不奇怪。
虽然尹峻猜不透新川主的意图，但他比尹嵩聪明些，知道就算针对尹峰，也有新川主回护，绝对是得不偿失。
倒不如多关注六少主尹峥，一来尹峥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没有靠山；二来韬光养晦者，总让人觉得应该有所防备。
“你是说老六？近日来，他确实是活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