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14331533" ["articleid"]=> string(6) "452251" ["chaptername"]=> string(33) "第7章 纪事·拾遗篇·其一" ["content"]=> string(17656) "

《纪事》不为正道所容,故不见经传,但其由来甚久,民众口耳相传。《纪事》全篇亡于战火,时至今日,已尽数遗失。笔者偶拾残页,疑为《纪事》,特潜心收集三年,也不过寥寥数则。观其要旨,盖市井怪谈,空穴来风,不足为信。斗胆编为独篇,曰“拾遗”,兹录在《护安》后,供世人取乐耳。此为记。

在久昼,婚丧嫁娶,生老病死,严苛的等级制度无处不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人们审视自己的身份。这同样体现在受教育方面:假如你的父亲属普普通通的“士”阶,母亲则是低下的“庶”阶,那你便会就读于周边最低等的学校,接受最劣质的教育——近百人挤在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风扇疯一样“嘎吱嘎吱”怪叫,老师在前面大吼,但你听不清,满脑子都是身边人刺鼻的汗臭味和“哗啦啦”的翻页声。你不知道,来到这里受罪的意义是什么,但总感觉比在家旁听父母吵架要好得多。

即便如此,少年仍然结识了希尔弗家的公子。

科斯特·希尔弗的父亲曾任神圣布列塔尼亚帝国驻久昼共和国大使馆全权大使,母亲则是大使馆高级翻译,也算是父亲的私人秘书。当时的久昼当局有意亲近布列塔尼亚皇室,所以希尔弗家两人高居“卿”阶,是赤金城的座上宾。

拥有这样显赫的家世,加上希尔弗家二少爷科斯特自身素质过人,甚至比起自己的哥哥伊拜都更受父亲器重。父亲特地把科斯特从潘德拉贡接到自己身边,就表明是要把科斯特作为未来的继承人来培养。这也让科斯特自小就被鲜花和掌声包围,年纪轻轻就落得一身贵族傲气。

大使父亲最近心里堵得慌,原因不过是发现儿子常常跟一名久昼的小男孩在一起玩耍,周末有时还会领到家来。看穿着打扮,父亲判断男孩的家庭不是“庶”阶就是“士”阶,是他平日里根本看不进眼的人物。但碍于男孩举止得体,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粗鲁蛮横,甚至懂些礼仪,所以儿子向他介绍时没有理由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泡在儿子卧室里打游戏机。

倒不是担忧男孩进出大使府邸会造成什么政治影响,而是自己目前正跟久昼高层谈到要紧处,父亲不希望发生什么意外变故,也不希望分散精力去处理儿子的交友问题。

如果只是儿子的玩伴,那的确是件好事。父亲每每如此想到,却还是感觉一股阴云浮上心头。

“科斯特,今天有特殊外务会谈,我跟你母亲中午就不回来了。晚会魏译先生可能会来拜访,记得好好招待。”

科斯特从书中抬起头,微微颔首,应道:“好的,父亲。”

父亲赞许地点点头,接过佣人递过的柴斯特大衣和宽檐礼帽,大步离开别墅。

车子没走多远,大使就让司机停止街口转角,然后随手滑着一根火柴,点燃一支温和雪茄,抽一口,含在嘴里,然后静静等待着。

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小男孩出现在府邸大门口,没有叫人,科斯特亲自走下台阶开门。男孩一闪身,随科斯特进了别墅。两人可能没想到,他们的行为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魏译,该你上场了。”

坐在副驾的男人推门下车,隔着车窗向大使行礼:

“Yes,my lord.”

后退几步,才坐上路边另一辆等候已久的私车,径直驶向大使府邸。

手里的雪茄不知不觉就熄灭了,大使都没有注意到。

魏译是他在久昼培养很久的学生,执行特殊公务时才会带在身边,所以就连科斯特也不认识。今天派他去调查引以为傲的儿子,自己也觉得好笑。或许真的是自己在瞎敏感吧,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

“大使先生,我们去使馆吗?”

司机打断了大使的思路。大使这才意识到司机已经回来了,车前多了布列塔尼亚的“狮蛇旗”。

“不。去赤金城。”

都交给魏译吧,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他会解决的。整理思路,拿出实力,这是最后一仗,会载入帝国史册的。大使嘴角浮起神秘的笑容。

魏译轻轻叩响府邸大门,良久,才有女佣从屋里出来:“魏先生,少爷在家。”

魏译跟着女佣穿过庭院,一进屋内,就见科斯特少爷扶着栏杆走下旋梯。魏译快步迎上前,皮鞋踏得大理石地板“哒哒”作响。来到跟前,没等科斯特反应,自己习惯性的躬身行礼。女佣见状,小步退下。

科斯特大吃一惊。看起来是个端端正正的久昼人,却知道向布列塔尼亚贵族行礼,这分明是自己母国的礼节。来人绝不是父亲的一般朋友。

“魏先生,家父公务缠身,很遗憾没能与您想见。家父吩咐我准备的文件已经放在那边,请您过目。家父走时特意嘱咐我说,他日定会亲自亲自去府上拜访。”

科斯特测过身,领着魏译来到客厅。魏译趁机观察一下四周,视线所及只有几名正在打扫卫生的佣人,他们见到来人也都纷纷退下。没有那名男孩的身影。应该是在某间关着门的屋内。

“魏先生,请自便。”科斯特不知不觉就消失在魏译视线中,偌大的客厅竟只剩下他跟一旁等候的侍女。

该死,一名久昼人行布列塔尼亚的礼节还是太令人生疑了吗?早该小心一点的,现在鬼知道那个精明的小子是不是在角落里观察自己。

魏译耸耸肩,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所谓的“文件”瞟了几眼,是当地的报纸,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魏译皱了皱眉,尽管厌恶,但还是耐住性子,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憋了半个小时,已经是他的极限了。魏译叫过侍女,低声吩咐几句,侍女匆匆跑开了。不一会,打着黑领结的管家快步走来,向魏译行礼,魏译欠欠身子。

魏译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简单问个几个问题。然后有意无意露出握在手心里的一枚精致的西尔弗家族族徽。

管家戴着雪白色手套的双手一时竟不知道何处安放,慌忙要起身再起行礼,被魏译及时制止。

管家已至垂暮之年,却是白发朱颜,虽不善言语,但一字一句都简洁有力,能看出几分早年的英姿。老师曾特意叮嘱说,佣人大多心向二少爷,这名老人是整座府邸为数不多、值得信任的人之一。

魏译把面前的笔记本推给管家,管家单是瞥了一下,就起身离去。不一会儿,送来一份资料,又再次消失。魏译向后靠在沙发上,安心的翻开文件夹。

许恩诺,庶阶小学学生,父系市宣传部某办公室文书,士阶;母,庶阶。学生素质评估等级一般,其学校记录有多次违规行为,常无故旷课。家庭经济状况较差,关系网简单,未查明有可疑来往……

哼,不过是一个“坏小子”,大街上的那些街溜子都是如此,怎么可能会是什么“排外派渗透势力”。老师又在瞎敏感了。

正思量着,管家走来,凑到魏译耳边,说:“找到了,少爷他们在地下室。”

“地下室几个入口?”

“一个。在后庭院。”

魏译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走。”

与其窝在这里跟两个小屁孩玩躲猫猫,不如抓过来当面问个清楚。

管家在前,两人穿过会客厅,来到后院。管家打开地下入口,一个隐藏在草地上的斜坡露出来。

左手边是停车位,右手边则是一排装有厚重防盗门的房间。比起地上建筑的华美,这些房间显得无比突兀。

管家看向魏译,表示他并不知道具体房间。

“监控室在哪?”

管家指了指右侧第一间。

走近些才发现门没锁,只是虚掩着,就省得跟二少爷费口舌了。魏译没有细想,冒冒失失闯了进去。

房间很暗,没开灯,但正前方的大屏幕在不停的闪烁,魏译从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像。管家带上身后的门,大屏幕成了唯一光源,照亮男孩的侧脸。

男孩坐在转椅上,是科斯特。

“西尔弗少爷,您的父亲想知道,您的那位小客人现在在哪里?”魏译单刀直入主题。胸前别着老师给他的那枚家族族徽,“如果您说的是许恩诺,那很不巧,他在您之前已经离开。到时您,魏译先生,随便闯入主人家的地下室,质问我友人的去向,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合规矩吗?”

这倒使得魏译糊涂了。我胸前的徽章是你老子给的,代表着你爹的权威,你他妈又不是不认识,人模人样坐在那里给谁脸色瞧呢。

魏译不想再多废话,就上前一步,科斯特这才转过椅子直面入侵者。忽然,两名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手里的银质匕首闪着寒光,一股杀意升起,魏译不由打个寒噤。

虽然在生死线上摸爬滚打多年,但在面对科斯特时仍感到压力巨大。

两名黑衣人已经动作迅速朝魏译扑来。魏译一个闪身躲避,却见那两名黑衣人竟然紧追不舍,手中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魏译。魏译先发制人,他迎着一名黑衣人健步冲上前,趁对方没反应过来,右手握住他持刀的手腕,一抬,匕首扑了个空。同时左手摁住黑衣人肩膀,借势将他拉到身后。右手猛一发力,“咔”一声,黑衣人吃痛,匕首从手中滑落。魏译扭身将黑衣人压在地上,同时将半空中的匕首踹向另一名快要近身的黑衣人。魏译跟身下的黑衣人双双倒在地上,对方呻吟两声。魏译觉出不对劲——女人?!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魏译马上认出身下的敌人正是那名侍女。如此想着,手上力度也没少分寸,扯下自己的外套蒙住她的头,对着脸一拳打昏过去。解决掉后,魏译凭着感觉向前翻滚,果然有两柄利刃准确插在他刚刚的位置。

呵,连家里的女佣都这么能打,怎么没听老师说过?

魏译翻身,那名黑衣人正从背后摸出另一把银刃向他扑来。紧要关头魏译反倒气定神闲起来,右手不慌不忙伸向腰间。

久昼有着严格的枪支管理制度,一支小小的手枪就能拥有至高的话语权。而他,则随身带着一支全自动的格洛克。想不到它的首次登场,却是在自己老师家的地下室里。

然后,那原本鼓鼓的皮夹,此刻空空如也!

是不是掉哪儿了?对方还在观察自己,还不敢轻举妄动,魏译努力压住心中的惊慌。面前插着两把匕首,那他还有机会。

魏译正快速制定战术时,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黑暗之中,顶在魏译后颈上。

魏译一怔,心跳似乎漏跳了半拍,吓出一身冷汗。

愣神的功夫,那柄匕首也横在魏译脖子上。

魏译清楚感受到皮肤被划开,大气不敢喘。

该死,在这个房间,除了他,二少爷以及两名女佣,至少还有一个人的存在。魏译在心中直骂自己蠢货,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偏偏忽视了管家。分明他一直在背后找机会,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输了。”魏译把目光投向科斯特。男孩从头到尾都稳坐在转椅上,这场争斗没在男孩脸上产生半点涟漪。

输了,当然输了。从他进入大使府邸开始,对方就掌握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他就不曾有过哪怕一个友军,哪有胜算可言?至于给他勇气的那枚徽章,此刻也不知道被甩到哪个角落里了。自己真好笑啊,遇到危险就光想着把性命寄托在一枚装饰物上,格洛克不比什么狗屁象征管用?

见科斯特没有让自己站起来的意思,应该是要他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魏译觉得无所谓,毕竟整件事情挺扯淡的。

就在这时,魏译的外套“叮叮叮”响起来,女佣面露凶光,加重手上的力度。魏译拼命把头后仰。科斯特看向管家,管家腾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的手机,在魏译面前晃了晃。

咦,我的手机?魏译又迷惑了?

众人把目光投向魏译,魏译摇摇头,表示他并不知情。

外套是老师送他的,叫他执行任务时一直穿着。

女佣从同伴头上取下魏译的外套,用匕首轻轻抹开亮红光的领口,一枚“纽扣”掉出来。女佣一脚将“纽扣”踢到魏译面前。

微型通讯器?魏译捡起来,试着按下通讯器中心的按钮。

“儿子,干得漂亮!”大使的声音响起。

魏译脸色大变,立刻明白了真相。

自己跟了老师三年,几次以命相托,老师却仍处处设防。明知是老师一贯的行事风格,但——魏译咬住下唇。

小动作被科斯特看进眼中。科斯特也没料得父亲这一手,看魏译反应,怕是耍的连同伴都蒙在鼓里的诡计。该说不愧是他吗?

好在刚才那场激斗中,管家和女佣都没吱声,宅子里的事应该还能瞒过父亲一阵。

“父亲谬赞,魏译先生擅闯禁区,出言不逊,维护家族尊严自是分内之事。”科斯特斟酌着用词。父亲那边应该不了解具体情况,只要管住魏译的嘴就不会泄露出去。

“魏先生,今天辛苦。请原谅犬子的无礼,我代他向您道歉,您受委屈了。”

“阁下言重。贵公子机智过人,令在下刮目相看。”

管家收起格洛克,魏译赶紧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

“情况紧急,那我闲话少叙。科斯特,你有一个小时收拾行李,我们要回布列塔尼亚。府邸一切事务会有专人处理。魏译先生,出关公文在传真机里,麻烦您开车送科斯特至机场,并一路随行。”

“Yes,mylord.”

“我会在潘德拉贡备好盛宴,静候诸位……”

“父亲,真的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了吗?”科斯特抢过通讯器,焦急地打断父亲。

“很抱歉,亲爱的科斯特。这个国家的人实在固执,父亲已经尽最大努力,也不过是得到缩小战争规模的承诺。战火将启,我们不得不离开久昼。但父亲向你承诺,布列塔尼亚绝不会卷入战争。”

战争?没听老师之前提到过要打仗啊?父子俩搁这打哑谜,搞得魏译一头雾水。

“请带我向管家先生问好,感谢他这十几年来的照顾。”

话毕,大使切断了通讯。

服务生熟练地揭开锡箔纸,去除铁圈,提起瓶塞,将香槟倒在高脚杯里。大使注视着气泡沿着杯壁缓缓升起。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也没能获知地下室发生的一切。为什么科斯特和魏译会出现在家里的地下室?为什么魏译说“我输了”?“输”的什么?怎么输的?给魏译的家族族徽胸章呢?这一切可能永远无从知晓。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关于男孩许恩诺的调查彻底告吹了。

罢了,反正要返回潘德拉贡,科斯特和他怕是生死不相往来。

更何况,再过不久,赤金城周边可能变成一片火海。他不惜暴露藏在魏译外套的微型通讯器,也要让二人尽快离开久昼。

他骗了儿子。

所谓的“外务会谈”非常顺利。几年前,他看出久昼当局有对外扩张之心,他就借此在“扩张派”幕后推波助澜。“扩张派”当权后,他向久昼执政党承诺,神圣布列塔尼亚帝国会向久昼出售军火,包括且不限于几类限制级武器。在今天的最高外务会谈上,一方决心扩大版图,一方要从中分羹,双方一拍即合,相谈甚欢。他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作为修奈泽尔皇子提出的“百国战争”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他代表西尔弗家族率先实现关键性突破。不但会得到二皇子的赞许,更能狠狠打击兄长的锐气。

不过比他年长几年,兄长就被家族长辈指定为家族事务长,这让他一直在暗中与兄长较劲。

比起这份荣耀,魏译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无关痛痒了。

大使举杯,面带微笑,向对面妆容艳丽的女士点头致意:

“祝,皇室永盛。”

科斯特全身在颤抖,通讯器被捏了个粉碎。尽管看不见正脸,但魏译能想象成男孩愤怒到扭曲的五官。如果真如老师所说,久昼这边枪声一响,对于布列塔尼亚帝国来说有利无弊,而且还说不定会成为帝国重获世界话语权的契机。西尔弗家族有幸参与其中,他们这伙人应该高兴才是。

管家把魏译押出监控室,女佣拖走昏迷的伙伴,留下科斯特一个人。

出了地下室,外面夜色正浓,魏译抬头望天。

使馆顶楼的火光烤亮了半边天空,无数纸张燃烧成灰烬,在极夜中尽情舞蹈,像是在庆祝帝国黎明的到来。

今晚注定有人要失眠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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