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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仪一阵心烦意乱,低低叹息一声,转身带领众人离开了燕王府。

  骨仪刚走,钱景忠便急急赶来向燕王杨倓汇报,他走进内堂,见杨倓正和张铉在说着什么,便没有走进去,在堂外道:“回禀殿下,他已经走了。”

  “好!辛苦了。”

  杨倓赞许一声,钱景忠便施一礼退下去了,这时杨倓又恢复了刚刚才的忧虑,对张铉道:“骨仪是虞世基的人,想不到竟把虞世基卷进来了,小事变成了大事,你说这件事改怎么办?”

  张铉知道杨倓并不是在责怪自己,而是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张铉沉思片刻道:“宇文述找虞世基帮忙,必然是花了很大的代价,而死者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家奴,我更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卫,宇文述为这件小事大动干戈,殿下觉得他的真实目标是谁?”

  “我知道,他其实是针对我?”

  “但燕王殿下想过吗?他这样针对燕王殿下又有什么意义?能罢黜殿下的王爵,还是可以废了殿下的皇太孙之位?他的目的何在?”

  杨倓冷笑一声,“我最多是偏袒下属,根本治不了我的半点罪,我觉得他只是想羞辱我,报上次被免职的一箭之仇。”

  张铉摇摇头,“殿下如果这样想,就未免把宇文述想得太简单了,为报一箭之仇,就不惜重贿虞世基,冒着彻底得罪殿下的风险,宇文述这么大岁数了,我觉得他绝不会是为了赌一时之气。”

  “那你认为他的目的是什么?”

  张铉略一沉吟,便缓缓道:“我是否有罪对他根本没有意义,他也毫不关心家奴之死,我认为他只是想利用这件事逼殿下和他妥协。”

  “妥协?”杨倓不解地望着张铉。

  张铉淡淡道:“他被免职是因为殿下对他的弹劾,如果殿下反过来替他说几句好话,比如当时的情况比较混乱,他欺骗圣上只是迫不得已,再加上他向圣上忏悔一番,很有可能他就能官复原职!”

  “你认为他最终是为了官复原职?”杨倓终于有点听懂了。

  “可我绝不会和他妥协!”

  杨倓愤恨道:“他就是大隋的蛀虫,我就恨不得一刀杀了他,只恨皇祖父上次没把他打死,他凭什么认为我会妥协?”

  张铉沉思片刻道:“我觉得他们是在赌殿下会顾忌皇太孙之位。”

  “哼!我根本不想做什么皇太孙,我只希望大隋能走出危机,而他们就是大隋走出危机的最大绊脚石。”

  张铉注视杨倓片刻,又道:“如果殿下绝不愿和他妥协,那就要和他们彻底翻脸了。”

  “我不怕和他们翻脸,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办?”

  杨倓目光炯炯地看着张铉,“你能否我告诉我?”

  “可我是当事人,殿下不担心我有私心吗?”

  杨倓摇了摇头,“皇祖父告诉我,既用之,则信之,若我不信任你,我现在就不会和你谈这件事了。”

  张铉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杨倓的宽厚让他看到人性美好的一面,他默默点了点头,“这件事其实也并不难办!”

  ........

  武川楼内,身着一袭白色道袍的窦庆正在听取柴绍的汇报,发生在天寺阁的血案由小事变成了大事,自然也引来了窦庆的关注,相对于这桩案子的本身,窦庆更关注案子背后隐藏的博弈。

  窦庆已经知道宇文述暗求虞世基,却没料到虞世基居然接下了这个人情。

  一方面固然是宇文述花了大手笔的财物,但另一方面也说明虞世基对财货的贪婪已到了利令智昏的程度,竟然不管对方是燕王杨倓。

  这让窦庆暗暗叹息,他知道虞世基的精明狡诈,虞世基一般不会犯下和皇权对抗的错误,只说明了一个道理,虞世基对大隋的前途已经很悲观了,他只想利用自己的权力,在大隋广厦将倾之前尽可能地多捞一点。

  “会主,卑职不太明白,卑职在燕王身边三年,而张铉在燕王身边却只有半个月,但燕王对张铉的信任却远远超过卑职,这会是什么缘故?”

  柴绍心中的疑惑终于忍不住向窦庆倾述了,张铉刚刚回来,杨倓就不顾他是待罪之身,立刻和他商量下一步的应对之策,而把自己撇到了一边,让柴绍心中既困惑,也略略有些不满。

  “难道就因为卑职是李公之婿吗?”柴绍忿忿不平道。

  窦庆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和李公确实有点关系,但关系并不大,我倒觉得杨倓的聪明远远超过了他的年龄,他会从很多细节小事来观察一个人。

  比如小公主逛街事件,便让杨倓发现了张铉内心善良的一面,再比如张铉主动愿意为罗士信顶罪,虽然看似给杨倓找了麻烦,但杨倓又从中看得了张铉的不计荣辱,仗义助人,相反,你虽然在他身边呆的时间很长,但在一些细节方面,你却没有能通过考验。”

  “比如哪些方面?”柴绍有些不服气问道。

  窦庆笑了起来,语重心长道:“比如你怎么会提前知道案子已经移交给了刑部?作为一个侍卫,这已经超过了你的能力范围,你消息灵通虽然及时转移了张铉,但杨倓心中却会因此对你生出怀疑,当然,这些都不是杨倓不想用你的主要原因,我想还是因为你的暮气。”

  “暮气?”柴绍愣住了。

  窦庆缓缓点头,“你有能力,考虑问题很周密,这不容否认,但你守成有余,却进取不足,就像一面盾牌,这不符合杨倓的需求,我能理解他对大隋前途的忧虑,他渴望改变,他渴望自己能获得一根长矛,助他冲锋陷阵,将大隋所有弊端扫除一空。

  而张铉就是这么一杆锐利的长矛,你想想看,他出现在杨倓身边才多久,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连宇文述也因为他的出现而被罢免了,这样一根锐利长矛的出现,杨倓岂能不感到欢欣鼓舞,又怎能不重用之,而你呢?”

  柴绍陷入了沉默,他不得不承认窦庆看人很透彻,杨倓确实如此,对大隋的前途充满忧虑,却又恨自己年少,无力改变现状,而张铉一出现,就立刻让他最痛恨的宇文述罢官免职,如此,杨倓怎么能不重用张铉?

  柴绍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时势造英雄,这句话确实没错啊!

  “那会主怎么看待张铉?”柴绍又问道。

  窦庆目光中若有所思,他低下头沉思良久,又摇了摇头,“我看不透他!”

  “怎么会呢?”

  “我也说不清楚,这件事先以后再说吧!你立刻回去,关注案子的每一个细节,要随时向我禀报。”

  “卑职遵命!”

  柴绍告辞退下了,窦庆负手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远处的紫微宫金色穹顶,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张铉在这个案子的表现着实让他感到怪异和不解。

  张铉竟然要为罗士信顶罪,要知道一旦罪名成立,他最轻的处罚都要被免职,逐出燕王府。

  可是他为了攀上杨倓这棵大树而殚精竭虑,不惜刺杀杨玄感,现在却居然为一个小小的山东军官而甘愿放弃前途。

  张铉完全可以不必这样做,他可以在背后帮助罗士信洗清罪名,以张铉的智慧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难道他是为了试探杨倓对他的重视程度?也有可能,但窦庆还是觉得张铉真正的目的不在于此,他一定还有更深更隐秘的目的。

  窦庆心中始终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想法,但他又觉得张铉不可能这么深谋远虑,可除此之外,他又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张铉甘愿为罗士信顶罪。

  如果真是这样,那张铉这个人也太令他感到震惊了,窦庆不由自言自语道:“我到要看看,你是怎么解决这件棘手之事?”

  .........

  张须陀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跟随一名从事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官衙前,这里便是大隋权力中心内史省所在地,历史上的内史省在后来改名为中书省,成为宰相们的办公之地。

  “张通守请吧!”

  张须陀点点头,跟随从事走进了侧门,他顺着中轴线直行,一直来到右首第一间官房,他停住了脚步,这里就是虞世基的朝房,从事快步进去禀报了。

  张须陀心中有点紧张,他今天中午得到消息,徒弟罗士信伤人一案已改为刑部审理,这让他心中又生出一线希望。

  张须陀虽然不太懂人情世故,也不明白官场规则,但他为官多年,毕竟在朝中也有点人脉,他得到昔日同僚的指点,让他去找虞世基,送上一份厚礼,或许这个案子会有点转机。

  张须陀并不明白为什么要找虞世基,指点他的人也没有说透,但他也知道虞世基手握制诏大权,为朝廷第一权臣,为了挽救徒弟的性命,他只有豁出去了。

  “张通守请进,侍郎在房间里等候。”

  从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张须陀,这才发现他穿了一身半旧朝服,他忍不住提醒道:“虞相国不喜欢人穿旧衣,张通守要不要先去换一身新朝服?”

  张须陀整理一下朝服,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只有一身朝服,让他去哪里换?

  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走进了虞世基的官房,官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清香,是从屋角的青铜蹲兽香炉内传来,整间屋子明亮简洁,收拾得整整齐齐。

  而他要拜访之人,内史侍郎虞世基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桌案后奋笔疾书,头也不抬,似乎没有看见他的到来。

  张须陀有求于人,只好放下自尊,他深深行一礼,“下官张须陀,参见虞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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