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的夏夜，传来两声狗叫。
姜离扯下头上的假发，撕掉假睫毛，和身上那条红裙子一起，扔在了路边的垃圾堆里。
从兜里掰了片口香糖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往光源的方向走。
酒吧后面的小巷，黑魆魆的，遍地都是瘪掉的易拉罐和酒瓶的碎渣渣，空气中混合着各种污秽难闻的味道。
她嫌恶地扇了两下，味道还是重。
她摸了摸牛仔裤的兜，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口罩戴上，又把衣领拉到鼻子上面，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走了没几步，突然有点不对劲。
如果没有感应错的话，她好像碰到一个障碍物，她踢了两脚，那坨东西块头挺大，晃了两下，没动。
巷子本来就窄，连个路灯都没有，黑漆麻虎的，什么也看不见。
一不做二不休，能跨过去就跨，不能跨过去，就踩。
她抬起脚，狠狠地跺下去。
还好，腿长的优势明显，她跨过去了。
很快，她就走出这阴森森又臭得要命的巷子了。
霓虹灯近在眼前，闪烁得像天上的星，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开始兴奋了，可是下一秒，腿却顿住了。
她站在光明和黑暗的分界处，忍不住回了头。
刚才那个，好像是个人。
她有点犹豫。
一点风都没有，闷得人燥热。
她叹了口气，往回走。
估摸着差不多到了，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蹲下去看，果不其然，是个人。
黑衣黑裤黑头发，年轻男子，不省人事。
嘴里的口香糖嚼得没味了，她扭头吐掉，伸出一根食指推了推地上那个人的脑袋，“喂，活着吗？”
脑袋晃了两下。
没声。
心莫名咯噔了一下。
她往前挪了两步，伸手探了探鼻息，眼光一缩，忽然有点暴躁，“起来，装什么死啊！”
没用，还是没动。
她把手电照在那人脸上。
鼻青脸肿的，嘴角还有血，看来是打架打输了。
她掀开他的眼皮，拿手电照了有十秒钟，他还是没醒。
她伸长脖子，前后望了望，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犹豫再三，还是得把他拖出去。
她在垃圾堆里找了个泡沫箱子，又弄了块纸板，用布带子缠在他的头上。
这人不仅沉，还长手长脚的，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拖两米，就得喘口粗气歇一米，好不容易才走出了那条巷子。
不到五百米，有个医院。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栋楼灯火通明的。
她睨了一眼横卧在地上的人，“算你命大，再多出十米，我就把你扔了。”
凌晨三四点，她拖了个人，放在了医院门口。
门口坐着个保安，正靠在墙上打着盹儿，她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叔，能帮个忙吗？”
保安没理她，估计是睡着了。
她走过去，凑到他耳边，大声吼道：“叔，帮个忙好吗？！”
保安吓了个激灵。
惊魂未定中见她脸色煞白，喘着粗气，“叔，我这有个人，快挂了，能帮忙抬进去吗？”
保安人还挺好，见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脸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只剩下鼻子嘴巴露在外面，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有不少脚印，很是凄惨，火急火燎地找了个担架，给推了进去。
医护人员也赶了过来。
姜离见状，转身准备走，却被护士叫住。
“喂，小妹妹，你去哪？”
姜离当没听见，自顾自地要走，却被护士从后面揪住了衣襟，“小妹妹，人是你带来的，你可不能走，等会医生要问情况的，找不到你可就麻烦了。”
“是怕没人交医药费吧？”姜离冷嗤一声。
护士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会呢？毕竟救人要紧，来，跟我过来。”
纵然有一万个想走的念头，也抵不过一次赤裸裸的绑架。
护士不仅把姜离拽到了急诊室门口，还坐在了她旁边，时时刻刻盯着她。
冷冷清清的走廊。
姜离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坐着，偶然瞥见对面有个饮水机，冷不丁地站起来。
护士立马出了声，“你想干嘛？”
姜离回头，看着她，唇角一勾，“渴了，姐姐。”
护士抿抿唇，没说话。
“病人家属。”有人叫道。
姜离实在是太渴了，她用一次性纸杯接了好几杯水喝下去，还是觉得不够，干脆把水桶从饮水机上卸了下来，仰着头往嘴里灌。
水哗啦啦地浇在她的脸上，凉爽的刺激像通了电的电流直沁心脾，她甩了甩头发，很是享受。
护士在后面看得人都傻了。
“病人家属。”
急诊室门口那个人又抬高音量叫了一遍。
护士方才如梦初醒，赶紧走到姜离跟前，拍了拍她的肩，“叫你呢。”
“啊？什么？”姜离抹了一把脸。
护士目光一顿，差点破功。
姜离刚才十分随意的那一抹，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脸。
护士把快要忍不住的笑声吞进肚子里，抽出她手里的水桶放在地上，拉着她往急诊室里面走。
“你就是病人家属？”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眸看了一眼顶着一双熊猫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姜离。
姜离“嗯”了一声。
被她拖来的那个人，躺在旁边的病床上，打着吊针。
“他没什么事，就是睡着了。”
姜离脑袋一蒙，简直难以置信，“什么？！睡着了？！”
“对。”医生说，“身上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低血糖，吊个葡萄糖就好了。”
“那他为什么还不醒？”
“可能就是太累了。”
医生交代完就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姜离消化了好一会，仍旧气不打一处来，推了推病床上的那个人，“醒醒！装什么装，赶紧给我起来！”
他睡得是真香，怎么都摇不醒。
护士从医生那里拿了张单子，瞥见这一幕急忙快步走了过来，“哎哎哎，你干嘛呢？”
姜离站在床边，还是觉得不解气。
她千辛万苦拖过来的这个人，昏迷不醒的这个人，竟然只是睡着了。
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做了件救死扶伤的事，竟然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