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历练的第十个年头，小镇罕见地下起了雪。
这雪一会儿象【撒盐空中差可拟】，一会儿又象【未若柳絮因风起】。
雪下得正欢。
只听得木门“吱呀”一声，一道青衫人影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探出脑袋。
“卧槽——！”
“好大的雪！”
意境瞬间全无。
比下雪还罕见的便是，这雪连续下了一月有余。
大小山脉和小镇皆被白茫茫的一片积雪覆盖，好似银装素裹的世界。
“师姐何时归来？”
“莫问归期！”
许青书双手撑着脑袋，神色微沉，双眸微蹙。
这句话，他好像在哪听过？
但他不记得有没有问过？
——
雪一直下。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屋外朔风凛冽，雪花片片飘洒；
屋内炉火通红，许青书拉开木门，掬一捧无瑕白雪，倾入釜甑任其浮沉。
顷刻间玉肌消殒，化为一缕净白雪水。
轻嗅木香氤氲，静听汩汩水沸。
煮雪烹茶，与驴子对坐痛饮。
“许青书，你有没有想过离开？”
驴子滴溜乱转着智慧双眼，猩红长舌将沸茶一卷，一饮而尽。
许青书一怔，不等许青书有所动作，驴子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笺。
“给你的。”
悬停的手垂了下来，许青书将茶杯缓缓置于茶几上。
随后接过了驴子手中的信。
“青书师弟亲启！”
是独孤闻雪的来信。
“青书师弟，一别七载，别来无恙！等再有三年五载，师姐我啊，就会回去！等我——”
末了，画了一个笑脸。
(⑉◔﹏◔ิ⑉)
寥寥数语，一切都已明了。
沉寂片刻。
“砰——”
许青书青筋暴起，一把捏碎了茶杯，眉头紧蹙，低下头。
半张脸埋在暗处，半张脸在炉火旁。
炉火摇曳着，阴明不定，瞧不清脸色。
良久，许青书开了口，言语中夹着一丝愤懑：
“为何三年前的信，现在才给我？”
“她死了！”
驴子说得淡然，仿佛在说一个久远且鲜为人知的故事。
驴子抿了一口沸茶，接着道，“她死在了三年前！”
雪下得更大。
下得更欢。
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青书的头低得更沉。
低得更深。
“她是在写这封信后不久，在历练的途中，被歹人所害！这是她随身携带的佩剑——”
驴子从一块黄布中取出一柄紫色短剑，剑身断去二分之一，残留的剑身上刻着四个大字：
【独孤九剑】
烫茶入喉，扎心，也更凉心。
“师姐坟冢在何处？”
“镇南一百里的大小山脉边缘地带，我没能将她的尸首带回来，抱歉！”
一人一驴对坐，任由沸茶在一旁，兀自地“咕嘟嘟”冒着热气。
一夜无话。
——
次日，大雪停了，朔风止了。
一排脚印从独孤门延伸到山脚，行走在茫茫雪地中，许青书顿觉得孤独寂寞冷。
我自凛冬来，寒风入我怀。
不知道师姐是否孤独寂寞冷？
一路上，阒无一人。
就连大小山脉里也没有妖兽出没，只有偶尔传来几声咆哮。
大小山脉边缘地带，一道青衫人影伫立在一座矮小的坟冢前。
“少年，我观你天庭饱满，眉星剑目，气宇轩昂，仪表堂堂，若非龙驹，当是凤雏，有大帝之姿，要不要入我独孤门下？”
“师弟，看招！”
“师弟，你来自哪里呀？”
“……”
“师弟，你替我的佩剑起个名字吧？”
“独孤九剑！”
“独孤九剑？好名字！师弟，这名字有何来头？”
“此乃一大能者独孤求败所起，一生未尝一败，说不定他还是你祖先呢！”
“你可不许诓我！”
“……”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
回到独孤门时，见天外陨石上落满积雪，许青书一怔，忽然想起一首歌：
“花开后花又落 ，轮回也没结果，苔上雪告诉我 你没归来过……”
……
往后的日子，许青书整日除了摆烂，就是一遍又一遍擦拭只剩半截的独孤九剑。
……
在一个平常的黄昏，驴子走了。
天外陨石中的灵气帮它开启了灵智，却不足以帮它化为人形。
“喂，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让我不要走？”
“不是，你能不能割下一块肉，我还没有尝过开启灵智驴子做的驴肉火烧呢！”
“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驴子断然拒绝了许青书的请求。
忍痛割爱可以，忍痛割肉就不行！
自驴走后。
许青书又摆烂了三年，他的修为到了九境巅峰，小镇灵气彻底枯竭，修为无法再精进。
他知道，到了该走的时候。
在此期间，系统只奖励了一套炼丹之法。
黄昏时分，一切收拾停当后，许青书在独孤门前驻足良久。
说起来，独孤闻雪算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他充满善意的人。
就在许青书转身的一刹那，一股狂暴的威压袭来。
就见——
山脚下，小镇上空，乌云滚滚，似有雷鸣声声。
“咔嗞——”
一道炫亮刺眼的闪电冲破乌云，将整个小镇的上空照得透亮。
如幻如昼，亦如梦。
还不等许青书回过神来，就见——
那片笼罩整个小镇上空的雷云，泛起金光涟漪，而后金光直似瀑布般倾泻而下。
紧随其后的，是一只只金灿灿，如山岳般的大手，以排山倒海之势砸向小镇。
每一掌落下，就一片土崩瓦解，尘烟弥漫。
惊天动地！
余波似地震般蔓延，至独孤门前，让许青书险些跌倒。
“那是？”
许青书双眸微缩，凝眼一看。
一个似人形的黑影在金灿灿的大手群中不断翻飞，时而对轰，时而闪躲。
“他吗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看着满目疮痍的小镇，许青书忍不住暗自骂道。
“嗡嗡嗡——”
一阵佛陀梵唱从雷云中响起，许青书听得不真切，只觉得心神恍惚，头痛欲裂。
轰——！
一道毁天灭地，宛若陨星般的佛手大印，，从天而降，直直拍向那道黑影。
只见那道黑影忙不迭轰出一道道盖亚能量炮，大手一颤，隐约间有后退之势。
可很快，大手以压倒性的力量砸向黑影。
最后，大手似一轮璀璨大日，携带灭世之威，重重压了下来。
重压之下，安有完卵？
“砰——！”
天柱折，地维绝。
大地犹如海浪一般，剧烈波动。
不多时，金灿灿的佛手大印化为漫天光雨，消弭在了空中。
黑影连同小镇皆被抹去踪影，仿佛此地不曾有过人烟。
许青书也被强悍无匹的气浪掀飞，坠入了河中。
随波逐流，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