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车的马匹受惊，发出惊恐的嘶鸣，连带着车厢也剧烈摇晃起来。
“不好，是落石！”
“山神又发怒了！”
“跑，快跑啊！”
人群再次骚乱起来。众人方才亲眼见到泥石流从天而降，瞬间吞噬了十几条人命，此刻又有石块从山头滚落，怎不令人心惊胆寒。有些胆小的太监吓得路都走不稳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远处逃去。
楚焕临危不乱，反应迅速地抓住宋颂的手，一把将她拉出车厢。在车驾侧翻之前，足尖一点，揽着她的腰跃凌空飞跃丈余，落到山崖旁一颗松树的枯枝上。
宋颂被迫跟着飘走，回头看到被石头压住的马车，想说“金枝还在里面”。可是看楚焕和九公主两两深情对视、浑然忘我的样子，她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反正她如今只是魂体，说什么别人也听不见。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松树年岁已久，树身已经被蛀空，枯枝不能承受两人的重量，“咔嚓”一声从根部折断了。
“啊——”九公主发出一声惊呼，两条玉臂紧紧搂住楚焕的脖子。
楚焕很快地扫视四周，片刻之间做出决断。
“殿下闭眼，不要看！”
他一手固住九公主的纤腰，一手掏出藏在大腿外侧的短剑，提气轻身，沿着几乎垂直的山崖向下滑去。
剑尖插入岩壁，擦出刺耳的尖鸣，略微减缓了两人下坠的速度。楚焕持剑的手臂肌肉紧绷，牙关紧咬，额头蹦出了青筋，可见已使出了全力。
他后背的衣裳已经被粗粝的岩石磨破，皮肉划出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却仍将怀里的女子护在胸前。
宋颂看在眼里，心绪不禁有些复杂。
忍耐疼痛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如果楚焕只是个游戏玩家，这也未免入戏太深了。
有必要演得这么真吗？
下落了十几丈，隐约可见迷离白雾中掩映的茂密丛林。
楚焕足抵岩壁，借力跃上高耸的树冠。
他后背似乎伤得不轻，侧身靠在树干上闭目喘息，执剑的手指微微颤抖，又握紧。
九公主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表哥，这……这是哪里啊？”
“白河峡谷，谷底密林。咳咳……”楚焕话未说完，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溅在宋颂身上。
然后穿过她的身体染红了一簇树叶。
宋颂：“……”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实体。
幸好他功力深厚，立刻暗自运转内息，将那股突如其来的燥意压了下去。
“表哥，你没事吧？”九公主吓得小脸煞白。
“无妨。”楚焕吐出淤血后反而轻松了些，抬头看了看，说：“上面的人一时片刻下不到谷底，须先找个地方休整，等待救援。”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浅灰色的阴云吞没了夕阳最后一丝余晖。谷底昏暗一片，只能靠着树丛间漏下的零星月色辨路。
也许是幸运之神眷顾，二人在林中前行不久，就发现一处隐蔽的山洞。
楚焕打开火折照了照，发现洞中还算干净，角落堆放着许多木柴和枯草，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焦油燃烧的味道，可见曾经有人在此落脚。
九公主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哎呦”一声，差点滑倒，惊魂未定地抓紧楚焕的衣袖。
“站着别动。”楚焕用随身携带的火镰点着枯草，小心地升起一个火堆。
火光映亮洞穴内部，宋颂才看清那个被九公主踢到一边的东西是什么。
——一个惨白的头盖骨。
“啊啊啊！啊——呜……”楚焕手疾眼快，捂住九公主的嘴，堵住了她刺穿耳膜的尖叫。
“殿下镇静些，小心引来野兽。”楚焕将那骨头踢到洞穴深处，九公主看不见的地方，低声道：“白河峡谷藏匿了多支流匪，这里可能就是某个匪帮落脚的地方——也许就是被我们杀掉的那批。”
“这些山匪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相互争斗也相互提防，等闲不会越界插手别帮的事。这里离我们落崖处不远，山洞的主人很可能就是今日袭击我们的匪徒。”
见怀里的人渐渐镇定下来，楚焕放开手道：“殿下莫怕，若果真如此，那我们现在还算安全——那些匪徒已经被我们杀光了。”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这里真是匪徒的据点，说明谷底一定有路，能通到山上。”
宋颂冷眼看着，心想能在短时间内头脑清晰地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楚焕这个五品校尉并非浪得虚名。
九公主显然也这么想。她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用崇敬的目光看着楚焕，柔美的侧脸被火焰染上一层霞色：“表哥好厉害！”
楚焕笑了笑，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
“表哥？”九公主歪头看着他，用脸颊轻蹭他的手，像一只邀宠的猫儿。
看得宋颂一阵恶寒。
楚焕面无表情，盯着九公主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了片刻，骨节分明的手指抹过柔嫩的红唇，似乎在思量什么。
接着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了上去。
那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用力的啃噬。楚焕的手扣紧九公主的脖子，手臂禁锢住她的挣扎，脸上平静无波，半垂的眼角却流露出几分狰狞之色。
宋颂被他动作中的狠厉惊到了。
她还在九公主身体里的时候，也多次和楚焕接吻。
他每次都很温柔，带着一丝绅士的克制，吻到动情处还会一遍遍抚摸她的头发。
从来没有像这样、这样——宋颂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词——狂野。
对，狂野。楚焕体内就像是关着一头凶猛的野兽，和九公主的吻让他释放出压抑许久的狂性。
宋颂在一旁看着，都能闻到两人唇齿撕咬间迸发的血腥味。
但九公主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面带微笑，媚眼如丝，伸手抱紧楚焕的腰背。
楚焕后背伤痕累累，鲜血已经濡湿了腰带。可他似乎练就了一副铁打的心肠，不顾身上的伤势，弯腰将九公主放在地上，解开衣带，就要行那云雨之事。
就……挺令人敬佩的。
拼命三郎啊！
宋颂看看洞壁上晃动的影子，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荒谬之感，仿佛自己正在观看一幕沉浸式的戏剧演出。
九公主金枝玉叶，身负和亲重任，就这样在结婚之前糊里糊涂地丢了贞洁。
若说九公主天真不谙世事，是个傻白甜恋爱脑，那楚焕身为上过战场的将军，城府阅历都是个成熟的男子，为何顺水推舟，铸下大错？
真的是美色当前，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吗？
看他之前的表现，宋颂总觉得不像。楚焕在她印象中，是个意志坚定、沉着冷静的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被美色所迷。
而且以客观的眼光评价，宋颂觉得九公主虽然是个美人，但还远远达不到倾城绝色的程度。如果排除性别因素，颜值甚至比不过身为男子的楚焕。
可是这两个人偏偏就忽然天雷动地火，不分场合地洞房花烛起来。
还真是洞房花烛，宋颂讽刺地想——山洞为洞，篝火为烛，天地鬼魂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