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众人各怀心思，默不作声。
唯有程母一边漫不经心地扒拉着饭菜，一边笑意盈盈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凌不疑。
程始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一下程母的衣袖，低声道：“阿母！”
“拉我做什么！”
程母不耐烦地皱眉大声呵斥，中气十足的音量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程始对着被声音吸引过来望向他们的凌不疑讪讪一笑，“今日让凌将军多有见笑了。”
凌不疑努力露出一个算不得上多好看的笑容，“不会，我倒是觉得程家有一种别处没有的烟火气息，让人觉得亲切得很。”
还未等程始开口，坐在最上方的那一位又猝不及防地语出惊人。
“觉得亲切就多来！每日都来！”程母笑嘻嘻地瞧着凌不疑，只觉得这少年将军怎生得如此俊俏！让人看得心生欢喜。
程始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向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凌不疑。
凌不疑的身形顿了顿，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他有时候会想，若是没有那一年孤城之事，他的家中应该也是热热闹闹的。虽说比不得程家这样的一大家子，但总不至于同他现在府上这般，冷冷清清，没有一丝人情味。
特别是吃饭的时候。
日复一日的清冷与孤独，凌不疑甚至有些厌恶起了吃饭这件事本身。
凌不疑放下碗筷，环视一圈，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开口。
“好。”
只短短一字，程少商听出了他尾音上扬夹杂的喜悦，心下却忽地莫名一酸。
程少商低头，将大半个脸埋进碗里，偷偷缩了缩鼻子。
而此时的饭桌上。
程始和萧元漪面面相觑，互相挤眉弄眼，谁也不愿先开口。
程颂张着嘴，还没有从自己天天要扎马步举石块的噩耗中回过神来。
程少宫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又不敢咳出声，反而憋着嗓子越来越难受，脸涨得通红。
就连向来乖巧听话的程姎，也下意识地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秀眉紧蹙。
唯有程母，沉浸在自己愉悦的小世界里，并未发现桌上众人的异样。
“好！好！能天天来就好！”程母盯着凌不疑上下审视，越看越喜欢，心想若是真能天天见着，每日醒来都能年轻上几岁。
嘴巴动得比脑子更快，“凌将军看着与我家颂儿差不多大，不知可有婚配？若是没有，我程家尚有两个待嫁闺中的……”
“阿母！”
程始越听越不对劲，听到后半句时赶忙伸手捂住自家阿母的嘴。
“呸！”程母嫌弃地打掉程始的手，“大郎你作甚！我还在与凌将军说话呢！”
程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陛下面前的大红人今天是让他们程家得罪完了，或许他程始的仕途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君姑！”萧元漪连忙帮着打圆场，“凌将军年少有为，战功赫赫，又岂是我们程家可以肖想的。”
“凌将军，我家君姑平日里爱开玩笑，还请凌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凌不疑摇了摇头，并没有在意，“程夫人言重了。程将军与程夫人为国戍守边关数十载，为国为民。程家的女娘自然也都是一等一的。”
“就是！”程母一把甩开程始想要拉住自己的手，“凌将军喜欢怎样的女娘？我们家姎姎乖巧懂事，性格温柔，知书达理。”
程母绞尽脑汁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词汇。
萧元漪偷偷观察着凌不疑的神色，见他确没有什么恼怒之色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承蒙程老夫人好意，程三娘子温柔贤淑，实为良人。只是子晟身为武将，只怕还是欢脱闹腾一点的女娘更为合适。”凌不疑状似无意地看了程少商一眼。
听得此言，一直低着头的程姎忽地松了一口气。
“欢脱闹腾一点……”程母思索片刻，略带迟疑地开口，“凌将军喜欢的是嫋嫋？”
“君姑又说笑了！”萧元漪在桌底下掐了程始一把，让他赶紧管好自家阿母的嘴。
“满都城想要嫁与凌将军的女娘早就排起了长队，那么多优秀的女娘，怎轮得上我们家嫋嫋。”
“再说了，我家嫋嫋还尚未及笄，家中还有阿姊在，哪有阿姊未嫁，先给阿妹议亲的道理。”
程少商张了张嘴，嘴巴一闭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终只露出一个苦笑。
这一切都被凌不疑尽收眼底。
凌不疑捏紧在桌下的拳头，并未作声。
程始连忙点头应和：“是啊，家母乃是农妇出身，不懂礼数，还望凌将军莫要计较。”
见程母还欲开口，程始赶忙往她嘴里塞了一大口菜。
“程夫人说的是。”凌不疑掩下心底的失落，“自是应当讲究长幼有序，先给程三娘子议亲。不然只怕有心人知道了去，会在外面议论上那么几句。”
萧元漪自然知道凌不疑所指何意。
嫋嫋为亲生，姎姎为二房所生。
若是先给嫋嫋议亲，或者是给嫋嫋找得的夫家要比姎姎好，怕是都会被人议论说厚此薄彼，偏心偏爱。
这也是萧元漪最近觉得甚为苦恼的一件事情。
“大伯母，姎姎只愿永远陪在大伯母身边照顾大伯母。”当事人之一的程姎抬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似是对婚配之事早有思量。
“傻姎姎，大伯母定会仔细为你挑选如意郎君，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萧元漪摸了摸程姎的手，安慰道。
凌不疑看了一眼一旁有些落寞的程少商，心下一紧，说出口的话也带上了几分急躁之意。
“若是程夫人为程三娘子议亲之事发愁，子晟在都城认识不少名门贵族家的公子，可为程夫人引荐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