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楼的大门两旁长着两棵百年老槐，新城高中建校时树顶也才够到第二层的窗台底，历经几十年葱葱郁郁的时光，已然可以洒下一大片浓荫，旁生的枝条擦着二层楼的窗户簌簌作响。
细密的碎影金光穿过透亮的玻璃洒进教室。
在黑色的短衫和黑色碎发间是男生一双半阖着的眸子，闪着微弱而又明亮的光，瞳色深得像是在墨水里沥过一遍。
季漾维持这样的姿势两节课了，可他不但没有酝酿出任何睡意，思绪反倒愈发清晰。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他完全是被惊到了，甚至不受控制的开口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可在下一秒又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
就在看到那人慌忙躲闪的目光的那一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或许是因为她的食言，因为她的不告而别，还有因为那个慌乱又心虚的眼神，还带着点他看不懂的...难过。
为什么难过？
是因为又被欺负了吗？
季漾有点烦躁的甩了下头，前面的嘀咕声立即停了下来。
他看见面前女生的脊背挺的很直，头顶盘伏着一个圆圆的丸子，碎发穿过黑色的发卡，随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小幅度地左右摆着，这让他又想起女生长翘的睫毛，看着他的时候根部会微微颤抖，像是萌生不久的树梢，又像是不知名的蝶类震颤的羽翼。
肩膀被人猝不及防的拍了一把，季漾转头看见了路延那副意味不明的笑。
林溪听见后门吱呀一声，余光向后偷偷瞄了一眼。
“别看啦，人走啦。”
林溪收回目光，伸手挠了挠腮边，带着些被抓包的窘迫。
“是准备让我严刑逼供还是准备自己坦白从宽呐，小溪同学？”
钟小小单手支着头看向林溪。
楼外的天空一片澄蓝，树顶偶尔传来几声鸟雀交语。
楼内人潮涌出。
林溪迈出校门，若有所思的往后看。
“嘿！”
“啊”，林溪回过神，“数学老师是我们的教导主任，然后呢，小小你接着说。”
“这都是我上上上一句了”，钟小小无奈的伸出手指，“三次，就从下楼到校门口你一共走神三次了。”
“对不起啊小小”，林溪抱歉的笑了笑。
“算了，你早上带的糖还有吗，给我一颗就行了，我要草莓味的。”
林溪把从衣兜里掏出来的糖摊在手掌心。
“只剩一个蓝莓味的了，可以吗？”
“你就给自己留下一个，其他的全都塞进去啦？”
“嗯...”林溪抬手摸了下耳垂，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
林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钟小小，钟小小故作坚强的抵抗了几秒，骤然放弃。
“啊你作弊，你每次都用这招！”
没人能在林溪那种眼神下负隅顽抗超过一分钟，除非他是个木头！
钟小小坚信。
“啊？”林溪微微长大嘴巴，一脸的不明所以。
“没事，不是草莓味的就不是吧，蓝莓我也挺爱吃的。”
......
“不知道三哥他们班放学了没有？”
“我觉得是放了，还有谁比咱们班更变态，第一天就拖堂！”
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九班的后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闻声，季漾从座位上站起来，顺手拉出书桌兜里的书包，下一秒一堆零食夹杂着几份红的粉的信封洋洋洒洒的滚落在地上。
“我去，这都走空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人家肯定放了！”
路延走进去时就看见这一地狼藉。
“啧啧啧，我看我还是先出去，省的还要帮你打扫卫生。”
季漾头都没回的往后指了指。
“门在那儿，快滚。”
路延笑了一声走上前。
一分钟后，两人终于成功把东西都塞回卓兜里，路延从糖堆里挑出一颗草莓味的捻在手上。
“拿个报酬不过分吧。”
“拿走。”
季漾拎起书包，视线飘过这堆糖，开始不受控制的想起那天江北前街的巷口。
想要找个时间。
想找她问清楚。
.............
“你们在找什么呀，需要我帮你们找吗？。”
林溪暂停了下手下的动作，摇摇头道“不用啦，谢谢你，我们自己找找就行。”
前桌点点头又转过身去了。
钟小小从椅子下钻出来，把脸颊上的头发扒拉下去，对着林溪摇摇头。
林溪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嘴角眼角都微微垂下来，像是受伤的小动物。
她的心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念头，可能是他中午回去没打开书包，可能是随着一众信封一齐被丢在垃圾箱了，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放糖，但...更有可能是看见了却没打算理。
而下节课班会课开完之后就要放学了。
可是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我也已经留下小纸条解释了，所以是真的不打算原谅我吗...
可是，我确实也不能说什么，毕竟食言的是我自己。林溪咬咬牙。
想要找个时间。
想跟他当面解释清楚。
而且，当面道歉更有诚意。
前门吱呀一声打开，林溪的思绪瞬间被拉回。
二十分钟后，高一九班的教室里。
除了黑板上不时响起粉笔划过的刷刷声，以及台上没有任何感情起伏，活像AI的正在唱票的女声，高一九班的教室此刻正安静的出奇。
钟小小的手机不断闪着信息，她抬起手佯装无事的打了足足五行的“哈哈哈哈哈”。
林溪看了眼黑板上班长那一栏下某人名字后一骑绝尘的一串“正”字，又转头看了眼后面脊背微微起伏，显然睡得很沉的季漾同学。
心情有点复杂。
不知道他一觉醒来看见黑板上这铁板钉钉的事实后有什么感想。
于皎雪念完最后一个名字。
转身对着台下宣布，“同学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恭喜季漾同学成为我们九班的班长！”
台下响起一阵劈里啪啦的鼓掌声。
“那么，现在请季漾同学发表一下成功竞选班长后的感言。”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季漾同学在吗？”
林溪咬了咬下唇，转身伸手极其快速的拉了一下男生的袖子。
季漾迷蒙的抬眼，正看见林溪快速又小声的道，“快醒醒，老师在叫你。”
我这是在做梦吗？
季漾揉了揉睡意惺忪的双眼.意识逐渐清醒。
她居然不躲我了。
“季漾同学在不在？”
“在。”
季漾瞬间心情大好，眼睛扫过黑板，又扫过众人的脸，不疾不徐的开口，“我很荣幸当选班长这个职位，感谢各位同学的信任。”
........
“噗哈哈哈哈哈哈”钟小小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笑得前仰后合。
“小溪，你看这个群哈哈哈哈”林溪接过手机。屏幕上赫然一片鞭炮和烟花的符号，后面还跟着一串排着队的感叹号。
“恭喜季大帅哥蝉联“睡着竞选班长”榜首第四年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钟小小笑得有点累了，“我不行了小溪，还有糖吗？我笑得嗓子都干了。”
林溪呆愣一下，下一秒讪讪的摇摇头。
钟小小叹口气，无奈扶额。
“我应该想到的，你又全给塞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