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入夜，皇宫内灯火通明，唯有那西边被遗弃的一角，凄冷荒凉。
值夜的宫女都小心翼翼避开那个地方，冷宫，向来萧瑟伤心处。
一道身影如入无人之地般闯入皇宫。
九冥目标明确的来到冷宫外面，静默的站在窗外。
“九冥，我知道你来了，进来吧，外面风凉。”
屋内传来女子沙哑沧桑的声音，如同刀尖一般刺痛他的心，心疼，又无可奈何。
接着，女人掌了灯，九冥也推开木门，坐在破烂的小桌前。
女人倒了杯还算干净的清水，有些局促的道，“冷宫条件差，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将就着喝吧。”
“白旋，失去逐风，被废武功，众叛亲离，舍弃自由，失去自我，你可悔？”
“本宫，无悔。”
灯下映出白旋苍白的脸庞，九冥多想伸手抚摸一下她，却只能黯然垂眸。
无悔……他又还能说什么呢。
“白旋，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可以与天下为敌，你也可以重新拥有自由。”
白旋站了起来，背过身。
“九冥，你走吧，记得照顾好我的孩子，记得自己立下过的誓言。”
誓言誓言，又是这个誓言，该死。
九冥看着消瘦的背影，心里一阵苦涩，“白旋，下辈子，爱我一次好吗？”
时间过的好像很漫长，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白旋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听到了：
“好。”
在九冥走后，桌上的蜡烛也完成了它的使命，渐渐熄灭。
白旋露出凄美的笑容，看着九冥离开的位置呆呆看了一会，“与天下为敌，可惜，为了我不值得……永别了。”
黑夜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再没有人能听见。
九重楼阁，纸醉金迷，欢歌笑语，广邀天下之贤，聚于此。
皇帝设宴，庆祝皇贵妃叶梦的生辰，载歌载舞，推杯换盏。
冷宫中，白旋慢悠悠的画着眉，画好后安静的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换上一身庄重的红衣。
一个人，走在这荒凉的冷宫，一举一动却满带庄重威严，走出冷宫的时候，没有一个宫女敢多说一句话。
就这样，白旋一步步，认真又执着，走上了九重楼阁。
见到白旋，所有舞姬都退了下去，一瞬间，本来载歌载舞的楼阁上，安静得让人浑身发凉。
皇上头也不抬，淡淡道，“禁足期间，朕，何曾许你出来？”
白旋微微一笑，“皇上，如此典礼，妾身自作主张为陛下，献舞一支。”
看到白旋的笑容，皇上愣了愣，接着又冷哼一声。
“登台表演，果然是戏子一个，你就不怕朕再罚你？”
“妾身，不怕。”
皇上低着头，让人看不出神色，四周一片寂静，每个人各怀心思，皆是沉默。
“准。”
“此舞名为——陨凰，献给陛下，乐师。”
乐师不知名的慌乱，第一个音便弹断了琴弦，乐器掉落在地，安静的楼阁上，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白旋走到呆滞的乐师面前，捡起琴，看到乐师头上的冷汗，轻声安慰。
“别紧张，好好弹。”
说着将拾起的琴交给旁边的宫女，交代她换一把新琴。
随着音乐响起，白旋踏出舞步，红袖翻飞，一舞倾国倾城。
肆意张狂，放荡不羁，鲜衣怒马，仗剑天涯。
初识。
衣袖放飞，钢中带柔，一舞动人，千娇百媚。
相知。
孤鹰落巢，飞鸟回笼，惠泽百姓，母仪天下。
相恋。
独守空闺，天凰陨落，一代天骄，魂归梦里。
离别。
陨凰，陨凰，白旋的平生，尽在此舞。
最后一声音乐落下，九重楼阁，回归寂静，眼前的女子，笑容明媚耀眼，像天上的星辰，像森林中落下的那缕晨光。
“陛下，妾身这支舞，如何？”
“白旋，你，是想告诉朕什么？”皇上冷眉怒问。
“哈哈哈哈——”白璇张狂大笑，闭眼，不争气的泪水滑落，缓缓跪在皇上面前。
“妾身有冤，妾身有怨，妾身有恨，最恨的，便是那无情的帝王家！”
白轩站起，转身背对皇上缓缓离开。
“站住！”皇上摔碎了手中的杯盏，落在白旋脚边。
“你，胆敢离开朕？我告诉你白旋，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个时候的皇上终于抬头了，看着白旋离开的背影，心中忽然刺痛。
白旋嫣然一笑，回头，带着几分凄凉。
“怎么会呢？妾身那么爱皇上，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会留在这皇宫，妾身的身，心，一切，都只属于皇上。”
不过……妾身这条命，先拿回了。
推开窗，纵身一跃，那一抹下落的红色，留在了所有人心中。
那一刻，皇上仍然坐在龙椅上，不曾挪动半分。
月玄243年，白旋自缢，追封月雨皇后，同年，皇宫涌入大批刺客，刺杀皇帝，皆被躲过，皇帝无恙。
月玄250年，女帝登基，更国号为月雨国，先皇文亦璟驾崩，追封号德皇，铸铜像跪于白旋墓前，举国震惊。
……
据说，白旋去世后，皇宫再无高于两层的建筑。
世人皆说，月雨皇后巅峰之作，陨凰，如同天上舞曲，被奉为神之一舞。
江湖却道，舞中带武，步步杀意，陨凰是最深奥的武功秘籍。
唯有九冥说，这一舞，是情，是对文皇的情深意切，明明可以杀人于无形，却舍不得下手，诉尽了平生，却不愿回头。
白旋至死，都还是原谅了文亦璟，还是深爱着文亦璟，唯独没有放过自己。
月玄253年，白旋忌日，举国同悲，天下归心。
同年，设白旋忌日为月雨节，全城绿衣衬红装，女子可出门喝酒谈心。
九冥：
白旋啊白旋，你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只要一眼，我这辈子都是你的。
你好固执，偏要撞那南墙，撞的头破血流都不死心，我好羡慕他，又好恨他。
你看，现在的江湖多快活。
你看，现在的国泰民安。
你看，月雨节热闹非凡，满城绿意盎然，人间一片温暖。
你看一眼，你的两个孩子一个快意江湖，一个成为万人之上的女帝。
你看那文亦璟的铜像，跪在你的墓前。
你看看我。
没有你的人世间，可真无趣。
你在路上走慢一点，等等我，等我完成你交代的事，就下去找你。
下辈子你可一定要记得爱我。
没有你的人间，不待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