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年轻时生的漂亮，早年去广东打过工，穿着喇叭裤时尚又漂亮。
到了婚嫁年龄，秀珍跟河那头的万强相了亲。
万强一米八的个头帅气的很，两人相互看对了眼。
万强父亲会做醋，也算一门手艺，再加上老爷子应声把老宅给小两口住，俩人便成了婚。
没多久秀珍怀了孕生了娃，取名海谦。
娃一岁的时候，万强在外打工的二哥回来了。
二哥蛮不讲理的要抢老宅，老爷子性子软没站出来说话，最后二哥把这对小夫妻逼走了。
秀珍找两个哥哥借了钱，万强找村里人也借了钱，俩人在村东头盖了个平房，倒也算安置了下来。
为了快点还债，秀珍背着娃到皮鞋厂打碎工，踩一双皮鞋给一毛钱，她背着娃一天能踩三十块。
万强也被村里人忽悠去了外地打工，实际上到外地大巴车上收保护费，有点危险性质。
仨月后，万强给村子小卖铺打电话让秀珍接。
万强跟秀珍说他在那边有点害怕，想回家。
秀珍安慰说没事，要万强在外边好好的多赚点钱。
毕竟要还债，还要养娃，生活的各方面都需要钱。
当再有信儿的时候。
秀珍收到的是一盒骨灰。
秀珍哭得稀里哗啦，一个人带着不懂事的娃没日没夜踩了一年皮鞋，终于把债全还清了。
这一年秀珍过的不好。
村里人说她克夫处处挤兑她，所以债一还清秀珍就带着娃回了娘家。
娘家人说让她再找个人嫁，但秀珍怕娃受委屈，嫁人也非得带着娃。
本来有个克夫名头的秀珍就不好嫁，带个娃那就更不好嫁了。
愣是呆了两年。
村子里有人介绍说十八里外金牛镇上的江大伟离了婚，带了个娃，并表示不嫌弃秀珍。
秀珍打听了一下，了解到江大伟的经历。
江大伟是个兽医，年轻时候就赚了钱，买了套门面房还娶了个漂亮媳妇儿，生了个娃起名叫江振国。
江大伟对媳妇儿很好很温柔，啥事都不让媳妇儿干，最后他的漂亮媳妇儿跟对面的瘸子跑了。
秀珍觉得江大伟人好还有技术，就带着娃嫁了过去。
嫁过去后，海谦改名叫江小龙。
嫁过后江大伟不愿回想旧事，就把门面房卖了，说不想干兽医，带着秀珍开始做起了生意。
秀珍以前克死过丈夫，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她过来后任劳任怨拼搏能干。
俩人卖过凉皮，卖过热干面……
但江大伟性子根本不像打听到的那么好，他就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男人，经常吵骂还动手打秀珍。
秀珍跟着江大伟漂泊三年，最终回到金牛镇街上，租了个仅五平米的小店铺卖早餐安定了下来。
夫妻俩住在街上，简称新家；小龙和振国则跟着爷爷奶奶住在村里瓦屋，简称老家。
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了。
但这才是厄运的初始。
秀珍带的是男娃，江大伟怕以后抢了自己的家产，所以一有钱就给了他娘。
他娘名义上给他攒钱，实际上把钱全给了江大伟正在上大学的妹妹。
那一年来江大伟天天跟秀珍吵架，还大打出手，说秀珍不要脸给她儿子藏钱。
秀珍说没有，好几次都找江大伟的娘理论，谁知道他娘把门一关不搭理秀珍。
秀珍为了小龙就这样一直忍着。
一忍就是一年。
这一年里秀珍哭干了眼泪还要被江大伟打。
生活实在熬不下去，秀珍听说姐姐跟着姐夫在新疆过的不错，就买票去了新疆，走的时候把小龙给了父亲带。
秀珍前脚刚走，父亲就把小龙又丢给了江大伟。
江大伟才不管小龙，有时候饭都不给小龙吃，六岁的小龙就在路上游荡着，捡点破铜烂铁换点馒头吃。
邻居都看不下去了，把小龙偷偷叫到家里吃饺子。
秀珍走之前小龙五十多斤，脸蛋圆圆的。
秀珍走了半年，海谦只剩三十多斤了，瘦的皮包骨头，从那开始也再没长起来过。
远在新疆的秀珍听邻居电话里说起小龙，哭得稀里哗啦，再加上一个妇女家做生意实在有些难熬，最终还是从新疆回来了。
秀珍认了命。
她跟江大伟妥协了，江大伟让她干嘛她就干嘛。
但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小龙吃饱饭上好学。
……
三岁到六岁的记忆是朦胧的。
只有那些经常发生的事才能记住。
比如奶奶把哥哥振国带到隔壁的小屋里，给振国喝娃哈哈吃零食，小龙就坐在客厅里听着隔壁小屋砸吧着嘴的声音。小龙专心看着电视，生怕一分心就流起了口水。
还比如妈妈秀珍总被江大伟打，因为每天见到妈妈都是鼻青脸肿的，所以小龙印象里俩人几乎一天一大吵，两天打一架。
六岁后记忆开始渐渐明朗，也拥有了自我判断力。
六岁那年，秀珍和江大伟再次发生了争执，江大伟拿着凳子往秀珍身上轮。
小龙觉得自己长大了得保护妈妈。
他奔了过去用稚嫩的嗓音大声喊着：“你不准动打我妈妈！”
最后毫无意外。
小龙被江大伟拽着腿倒起来打了。
秀珍心疼害怕极了，生怕这男人把自己孩子打出了什么毛病，再顾不得其它任何情绪，双腿一软啪的跪在了地上，央求着江大伟不要再打自己孩子了。
江大伟兴许是气发泄的差不多了，转身离开。
妈妈抱着小龙哭得惨极了，嘴里一直嚷嚷着‘妈就不该带你过来’。
转眼又是两年。
八岁时的那年夏天。
江大伟开着拖拉机带着秀珍在地里割麦，小龙在屋里看电视，电视上播放着四驱兄弟，小龙笑的前俯后仰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笑。
这时候振国跟朋友玩回来了，振国要看数码宝贝，俩人为遥控器争执了起来。
秀珍先一步回来，看到俩人在打架就赶忙过去拉架，刚把两人拉开，江大伟就回来了。
江大伟看到秀珍在拉振国，还以为这妇女打他的儿子，顺手拿起拖拉机摇柄就往秀珍头上砸去，地上流了好多血。
看着满地的血，小龙尖叫着再次冲了上去，却被一脚踹飞了两米多远。
邻居拉住了江大伟，并把秀珍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秀珍被缝了四针，小龙趴在秀珍床头哭个不停，妈妈嘴里跟他嘟囔着：“娃，以后别跟你哥抢什么东西了。”
泪水从小龙的眼眶中横流不止。
小龙恨自己不能保护妈妈，反而每次都让妈妈受了伤害。
恨过之后小龙就开始变得卑微了。
他不敢再与振国争抢任何东西。
他知道他的每次任性和反抗只会让自己的妈妈受委屈。
妈妈经常拉着小龙，跟小龙说你要好好上学以后妈妈才能过上好日子。
小龙也找到超越和碾压振国的方法。
那就是在学校里肆意发挥着自己的才能。
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小龙开始奋发向上。
小学的知识很简单，主课是语文和数学，满分两百分，小龙每次都能拿一百九以上，拿班级前三名。
振国比小龙大一级，但每次成绩却只能拿班里中等。
小学三年级，小龙拿了一张三好学生奖回家了。
他开心的给爷爷奶奶看，奶奶却满不在乎的说着‘知道了知道了’，然后就把奖状扔到了一边。
不仅如此，奶奶还把振国训斥了一通，说你怎么才考这么点分。
当时小龙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你看吧，我就是比振国强！
畅快过后小龙很奇怪，奖状不应该贴在墙上吗？他就拿着图钉踩着板凳，把奖状贴在了墙上。
看着那红里带黄的奖状，小龙开心极了。
可没过半天时间，奖状就被撕烂了。
看着地上碎成渣子的奖状，小龙气的捏紧了拳头，不用猜都知道这肯定是振国干的。
他想找振国算账，可想起之前发生过的种种矛盾，在这种家庭下，倘若真与振国大打出手，谁又能为他出头呢？
最终结果无非是妈妈跟着自己一起受委屈罢了。
小龙忍着心里的痛把成渣子的奖状一点点揽起，又一点点拼凑到一起并用透明胶带将其粘好，然后保存到了专属于他的小柜子里。
这是小龙的第一份奖状，代表了他的荣誉；
而胶带和拼凑的碎渣，则代表着他与命运顽抗的决心。
次日又到学校后，小龙在厕所门口被人围住了，带头的就是振国。
他们把小龙打了一顿，走的时候还撂下了一句话：“没爹的东西，考那么高分有啥用。”
小龙气坏了。
骂他可以，打他也可以，但不能说自己的父母！
小龙不顾身上的疼直接反过去骂道：“那你还是没妈的东西呢！”
振国又把小龙打了一顿。
小龙也不甘示弱，虽然身板瘦且小，但骨子里的倔强却是他源源不断的能量。
两人厮打在了一起，小龙在这事上一点也不手软，直把振国抓的背上流血。
那次之后，振国再没骂过小龙‘没爹’之类的话。
中午小龙带着伤回新家吃饭，秀珍问小龙怎么了，小龙一句话都不说。
晚上小龙回了老家，奶奶看到振国身上有血痕，嘴里骂着说哪个兔崽子抓的。
振国直接指向小龙。
那一晚，奶奶不分青红皂白的拿起扫把往小龙身上砸了几下。
小龙跑出了家门。
村中央有一个坑洼，里边有青蛙在呱呱的叫着，小龙坐在坑旁抬头仰望漫天的繁星。
他感觉这个世界真他娘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