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如丝如绵，悠长相连。清凉的雨水温柔地落在青石板上，温润着水乡。适时而过的风拂过屋角的檐铃，扰动一方青色的天空。
雨细风软的南楚乃是出了名的宜居之国。
“小福子，朕登基十年有三，日日上朝都能听见杭爱卿和奚爱卿的争辩，难道他们要一直争辩到朕退位吗？”坐在龙椅上的显德帝望着绵绵的细雨，心里烦躁得很。
世人皆知，杭家和奚家世代不和。
奚家是将门，掌握了南楚几乎所有兵力，且奚家军素来有“不败铁军”的称号。杭家是名门贵族，有着极高的声望，又代代出状元。
这两大家族皆是天家的左膀右臂，若是一直闹不和，最后吃亏的，总还是南楚。
小福子走近显德帝身前，微微侧身道：“陛下，奴才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显德帝眸光一亮，直了直身子，摆手命身边的侍女退下：“但说无妨。”
看着旁人退下后，小福子笑着说：“陛下，奴才是新来的，说的不一定对。您可还记得奚家的次子奚憬策，那个年方十九，才貌文武皆全的小将军？”
“奚家小将军？朕记得，倒是个少年英才。”
“陛下说的是，可巧，这杭家有个嫡出的四姑娘，名唤杭昭，今年方才及笄。”小福子说着顿了顿，看了看眼前人的脸色。
显德帝朗声大笑：“哈哈哈，你这一番话可真是提醒了朕，既然年岁相当，身份又登对，何不结为婚姻呢？待日后杭家和奚家成了一家，那就没什么可争可辩的了。”
“陛下英明。”
浅碧色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细碎而洁白的云朵，檐铃轻晃却不见水珠落下。连下了好些日子的雨后，天空终于放了晴。
“小姐，今儿是个晴天呢！”碎玉推开门，惊喜地看见了那一方澄碧的蓝天。
一阵湿润润的凉风吹入，杭昭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晴天，那敢情好！在家里憋了那么久，就趁今天出去玩吧。”
碎玉望着自家小姐带笑的眉眼，摇了摇头：“不行小姐，老爷今日上早朝去了，您若不经过他同意就出去的话，可又要被禁足了。”
杭昭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只通一点儿，诗书只会吟不会作。因为娘亲早逝，她整日跟着哥哥们生活，养成了京城小姐们没有的洒脱与大方。南楚民风尤其好，她便随意跑出去逛酒楼，逛大街。
不过，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禁足。但禁足的日子依旧很快乐，她爹儿子多，女儿却只她一个，罚了她禁足后还不忘让她的哥哥们给她送吃的，陪她解闷。
大哥在极北之地当官，二哥杭佑平日里极疼她，三哥就不一样了，总是爱欺负她、抢她的吃食。
杭昭摆摆手，坐在圆凳上翻开了一本话本子：“好吧好吧，料想今日集市上也无甚多人，碎玉，来，和我一起看话本吧！”她招呼道。
碎玉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家小姐的喜好真是和别家小姐不一样，她家小姐爱看话本，每月的话本都是她冒着被老爷责骂的风险去书堂买的。
“嗳，来了！”她应到，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还未到午膳时间，杭家家主杭忠清就回来了。仆人丫鬟们看见他脸色极差，手里还握着一卷东西。
“老爷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老爷脸色好像第一次这么差吧？”
“……”
杭家有个习俗，用膳时需一家子围坐一桌，从不单独用膳。所以此刻圆木雕花的桌前围了一群人，正等着家主落座。
门外传来一阵动静，杭忠清人未到话先到了：“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屋内的人唬了一跳，齐齐向外看去，一身官服的杭家家主踏过门槛，一挥衣袖坐在了南向坐上，面上犹带怒色。
杭佑起身倒了杯茶递过：“父亲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陛下居然下旨给岁岁和奚家次子赐了婚！”他拒绝了杭佑的茶，一把将那卷圣旨拍到了桌上。
圣旨渐渐摊开，上面的字迹也显露无疑。
杭昭愣了片刻，奚家次子，奚憬策？那个小将军。
这是什么情况？
杭佑神色凝重：“奚家与我们向来没有交集，陛下此举为何意？”
杭忠清摇头：“不知，但为父向陛下请求推迟了一年婚期，且看如何吧。”
杭辞突然放了筷子：“爹，听闻奚家小将军战功赫赫，文武双全，貌胜常人。”
彼时杭忠清安慰自己的方法正是：奚护国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他家的小将军貌似也还说得过去。
杭昭却不服道：“胡说，我听闻奚小将军是个断袖，且不近人情，京中几乎没有富家子弟或贵女能与他交心。”
人都知虽然奚小将军打得一手好仗，但为人却冷漠无情，尤其不好女色，京中贵女多倾心于他，他却从不拿正眼瞧。
杭忠清：“岁岁，休得胡言。”
其实他也拿不准，夫人走得早，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没有续弦。杭昭是杭家几辈下来唯一的姑娘，夫人走时他发过誓，以后一定会为女儿寻一户好人家。可现如今，万一那奚家小将军日后待岁岁不好，他便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夫人和女儿了。如此想着，方才一股脑的愤怒全都变成了愧疚。
“唉……”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再无心情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