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烁函的突然表白，方乐冉有些难以接受更捉摸不透。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呢？在学霸成云的班级里作为倒数、性格更算不上十分开朗，头发经常出油，镜片压着鼻梁，乍看上去也就只有秀气安静可以形容。
与这个长相和家室都得天独厚的后桌来讲，自己也就顶多是交际比较频繁的女同学罢了，怎么称得上喜不喜欢。
她搞不懂，说出“喜欢”二字怎么会这么容易？
晚上九点半下了晚自习，五分钟的躁动之后，班里只剩下寥寥几个还在埋头苦学的同学和值日四人组。
对面教学楼是高三生，即使窗户布满灰尘还是能清晰地看到每一间亮着灯的教室沉浸在紧张又枯燥的氛围中，偶有人急匆匆出教室接水，手中也是拿着习题舍不得放手。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恶战中，所有人都在被推着往前跑，没人敢轻易停下来。
方乐冉收起同情的眼神，视线回到教室，陈烁函和李玉林已经拿着墩布出了门，于淑丽拿着扫把向她走过来。干树皮做的扫把已经没剩下几根穗，于淑丽还特意挑了两把穗多的。
“谢谢。”方乐冉接过扫把，将前面没有放在桌子上的椅子抬上去，仔细的扫着座位下的细小纸屑。
“乐冉乐冉。”于淑丽忽然兴奋地大叫，吓到了努力扫出碎纸屑的方乐冉，也惊到了站在门口茫然无措的男生，班上三四个同学放下笔紧皱着眉头看向于淑丽，刚洗完墩布回来站在后门还没来得及进来的陈烁函和李玉林也怔在原地。
教室里忽然静的可怕，方乐冉抬起头看向于淑丽指着的方向，耿译傻愣愣的环视着教室，嘴角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容，方乐冉面无表情与他四目相对，内在的心虚不肯浮于表面。
于淑丽开心的像过年，眼睛格外有神在两人之间游荡。
方乐冉只觉得有火在烧，时间过得极其漫长。
“同学，我能借一下你们班的簸箕吗？”耿译客气的冲着于淑丽笑笑，眼睛弯弯的有一丝细纹，半撸起的袖子，清晰可见手腕处带着的蓝色发套，方乐冉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固执的扫着始终一动不动的白色纸屑。
过堂风随着耿译的离开吹进教室，方乐冉放弃挣扎，低头把碎屑捡了起来。学习的同学陆续离开，教室里的气氛变得微妙，四个人一言不发，就连平时上课最善于活跃气氛的陈烁函也似乎有了心事，一脸不悦的擦着地板。
于淑丽似是感到愧疚，时不时看向方乐冉，乐冉不愿与之对视，便总是跟在李玉林周围帮忙。李玉林自然明白事情的原委，任由方乐冉跟在自己身边。
李玉林让他们三个先回去，自己等着耿译把簸箕还回来再走。陈烁函还倚在讲台边犹豫，视线看着方乐冉的方向。乐冉自然是呆不下去，对李玉林点了点头，两人心领神会，没有一丝犹豫的出门，刚走到门口看到低着头一脸忧郁的于淑丽，勉强扯了扯嘴角笑笑。
“走吧。”
方乐冉的大度不禁让于淑丽感激涕零，连忙把扫把扔在卫生角，满脸堆笑的跟在方乐冉身后出了门。
出门隐约听到陈烁函和李玉林的对话：李玉林说你也回去吧，太晚了也不安全。陈烁函说没事，我陪你一起等。
陈烁函莫名其妙的义气，在多年后再次与方乐冉见面时也交代了正确答案。许多年以后，有些小插曲早已失去了它的祭奠者，但无论在它之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也无法将它的存在抹去。
回宿舍的路上，方乐冉依旧一言不发，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实在太过耻辱，旁观者察觉不到，但她自己心知肚明。
也许于淑丽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让人尴尬的事情，方乐冉不说她就永远不会知道，刚才自己在耿译面前大声的喊方乐冉名字的时候，在这个卑微的暗恋者心中多少隐忍许久的悲伤涌上心头。
“咱俩明天不在一个考场，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在一楼大厅等你，就在自助充值机旁边。”乐冉的语气平静，好像刚刚的一丝愤怒从未经历过。
“好。”于淑丽答应的迅速，好像生怕乐冉会反悔。
两人认识不到一周，学习生活始终在一起，偶尔会聊聊自己的家庭，聊聊自己之前的同学，聊聊有什么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但好像始终是彼此在对着一个玩偶说话，自顾自的输出，不愿意理解彼此也就无法深入交流，更不像是朋友之间的相处。
今天晚上这场闹剧，要是于淑丽知道方乐冉在面对这份感情时的卑微，也就不会大声喊她的名字，一切的不了解其实都有迹可循。
考试在八点，早自习照常进行，方乐冉气喘吁吁顶着一脑门虚汗进门，陈烁函喝着豆浆侧身看着她跑进来。乐冉心虚只是和他对视一眼就赶紧在自己座位上坐好，从书桌里翻出“高考必备文学常识”边写边背。
班主任是年级主任趁着早自习去年级组检查各科试卷，无暇顾及自己班的学生。偶尔有年轻老师从门口经过往18班的教室里瞅上几眼，再万分感慨道：不愧是主任的班级，学生们就是听话。
方乐冉一度不懂，夸人不应该当着别人面夸吗？这样被夸的人怎么会记你的好。直到上了大学方瑜告诉她，当被夸的人知道别人在背后频繁夸他的时候比表面接受夸奖更开心，人们总是认为不当着自己的面说的话更真诚。
趁着于淑丽喝口水清嗓子的时候，方乐冉跟她说自己今天早上不去吃饭了，要去厕所。于淑丽也习惯了方乐冉总是下了早自习上厕所的习惯，毕竟吃饭和上厕所不可兼得，饿着比憋着要好受一些。
陈烁函从身后拍了拍乐冉，把一袋长条紫米面包扔在她桌子上，她惊讶的回头瞅他，陈烁函没有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只是倚着椅子，十分不在乎的样子丢下一句：这个不好吃给你吃吧。
方乐冉哭笑不得准备说声谢谢，他又从书桌里掏出一盒纯牛奶塞到方乐冉手里，“这个也不好喝？”方乐冉心情有所好转逗趣的问道。
“这个快过期了，我不想喝。”无论方乐冉的笑容多么真诚，他依旧面无表情，一副谁都对不起他的冷酷样子，比其他任何时候都像一个纨绔少爷。
方乐冉还是笑着把牛奶放在他桌子上，“那个，你还是自己喝吧，我乳糖不耐受喝不了纯牛奶。”
陈烁函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慢悠悠的坐直身子，少年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褐色的眼睛在柔光中显得温和，乐冉喜欢他的眼睛，与他讲话时总是喜欢盯着他的眼睛看，他说他喜欢她，女孩怎么会没有心动，但她知道现在自己没资格接受。
陈烁函的眼神没有闪躲，直直的盯着方乐冉看，看到方乐冉躲避视线回头，他勾了勾嘴角说了一句：知道了，以后买不含乳糖的。
乐冉刚回过头，一瓶橙子味的果汁又出现在了桌子上，“橙子，你是吃的吧？”少年的语气试探，倒让她乱了阵脚。她点点头，将面包和果汁都迅速塞进书桌，又埋头背起书来。
她从没问过陈烁函为什么会喜欢自己，陈烁函也不解释只是对她好。
模拟考试结束，周老师说会根据成绩重新排座位。若是一开始就坐在前排，那现在方乐冉的心情起伏应该会比较大，但因为一开始就做后排，所以在前排成绩不好的同学感觉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之时，方乐冉反倒相当淡定。
反倒是于淑丽，自从考试结束就一直处在十分紧张的状态，老师对答案时，一旦答案对了便可以十分清楚的听到她愉快的画对号的声音，答案错了就连画错号的幅度都小了很多。
其实方乐冉的状态比她更严重：不敢画对不敢画错不敢估分。
考试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全班倒数第十一，很荣幸逃脱了倒十名，刚发下的成绩单被她团楞团愣扔在书桌最里面。
于淑丽全班十一名，看她状态似是对自己成绩很满意，将自己的成绩裁下来夹在了课本里。陈烁函第四名，方乐冉在看到排名时震惊了许久，本以为两人是同一水平，甚至还想过自己再不济还有他托底，果然没有人能真的为你托底。
教室里闹哄哄的，都在有意无意的打听大家想坐哪，既是为自己谋个好位置也是为自己找个好同桌。打听好以后就开始拉钩画押：说好了，你跟我做同桌，不许反悔。
方乐冉和于淑丽默契的没有问对方想坐在哪里，也没有约定好两个人还要坐同桌。
方乐冉有自己的打算，她想认识更多的人，想交更多的朋友，因为她十分明确的知道她和于淑丽不是一路人，所以她拼命地想要逃离。
“我们...”于淑丽率先开口，方乐冉忽然紧张，大脑飞速旋转，万一于淑丽还想和自己坐同桌，那自己该用怎样的说辞来回绝。
还没等于淑丽把话说出口，方乐冉迅速接上话茬：“我们就算以后不是同桌了还是一起吃饭吧。”
于淑丽怔了怔，迟疑的点点头，收回了要说出口的话。方乐冉怎么就有这么大的信心认为于淑丽要说的是想和她继续坐同桌，而不是我们以后就自己顾自己吧。她莫名其妙的自信总是愿意发挥到于淑丽身上，她认为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离不开自己，自己是她在这个学校里最亲近的人。
但她的不安全感又不愿意让她彻底放弃于淑丽。
就算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同样离不开于淑丽也是无法辩驳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