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前任教皇，教会的英雄，阿拉德大陆最为强大的勇士之一保罗·恩尔，将在今天被火化，真正归往神的座下。
教堂广场上围满了无数人，不仅仅是一个个虔诚而带着羡慕神色的教徒，居住在周围的人们，听闻过其传说的人们，甚至更早受过其恩惠的来自全大陆的人们，都在这一天，汇聚在广场上，注视着高台上金色的棺木。
棺木依旧待在圣瓦上，但其主人早已覆上了新的外壳。棺木内，他被圣洁的布片包裹得严严实实，唯有英武的头颅依旧留在外边。他保持着那抹动人的微笑，但却再也沐浴不到光芒。
黑色的痕迹扩散到他的嘴角。
“各位，”大主教走到石台前，身后是六个熟悉的身影，“今天，是恩尔，神的后裔，我们的英雄回归天父怀抱的日子！请让我们…为他祷告吧！”
“点火！”
四下传颂圣经的祷告声几乎与火声在同一时间奏起，火苗似乎在神语的鼓励下越长越大。棺木很快笼罩在漫漫火海之中。棺盖上，十字架痕迹开始变形，似乎有了脱落的迹象。
无数双眼睛在祷告之余真诚地望向自己曾经的恩人、朋友、导师…他们早已热泪盈眶，内心为他送上最为真挚的祝福与哀悼。在漫天称颂的声乐里，不知有多少颗泪相遇在一起。
对不起…
黑色的痕迹，名为“伪装”的力量已经夺走了这具躯壳。但保罗知道自己的灵魂依旧活着，依旧是教义下天父的后裔。但这一切，已经失去意义了。
太迟了。
“砰！”棺木伴随十字架的彻底融化被狠狠砸开，滚滚浓烟从其内翻涌出来，一时遮蔽了棺木内的一切。
祷告声消失了。
“棺木绝对是严实的，这不可能…”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
“难道…”
在这一刻，光明突然变得暗淡，神的力量正在流失。黑暗出现了，他似乎为了得到与这光明相匹敌甚至更高的力量而疯狂地汇向棺木。火依旧燃着，但却似乎被同样燃烧着的黑暗所感染。
一个身影在黑暗中苏醒。他缭绕着烟雾与暗影踏出一步，脚下的圣台似乎也与黑暗融为一体。他不再像是个人类，唯有纹在身上的十字架象征着他往日的荣光。硕大的黑角从他头颅两侧长出，同样衍生出的是手背凸起的利刺。他的眸子在烟雾中闪烁着红色光泽。奇怪的是，从那双眼睛看不出丝毫阴冷和暴戾。
他从棺木内踏出，低头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没有丝毫吃惊——好像这本就是他自己的身体。他侧目看向曾经的好友与伙伴，心中不由淌出追忆与酸涩的情感。他想哭，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伪装者…！”人群中似乎有人已经意识过来，“伪装者出现了！”
人群开始涣散，民众们率先发了疯似的向后退去。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曾经那样和蔼的教皇的棺木内会钻出这么个怪物，甚至忽略了这就是教皇本人的可能。在与伪装者的漫长博弈中，逃跑已成了他们的本能。
“恩尔…是你么…？”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惊异的激动。保罗自然而然地望向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模糊的感知下，他似乎感受到他就是那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人。他想走过去，伸出手和他拥抱，告诉他其实自己还是自己，但他明白自己依旧做不到。
伪装者，是不配拥有感情的。
“果然如此么…”大主教已经开始吟唱咒文，圣洁的光芒开始密布他的全身，“你已经失去作为神子民的资格了。”
苦涩，迷茫，愤怒，他感觉到情绪分明在自己体内暴走，可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制了他意志的释放。他面无表情，努力想挤出眼泪却引来身体更深的抵触，他眼睁睁的看着无穷无尽的法术洪波淹没自己。
“怎么了？不过一群蝼蚁而已，”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不同的是，他变得开始拥有情感，“以你的力量，踏平他们，也不过一瞬之间。”
他沉默着，在本能与回忆之间摇摆，再加上莫名声音的蛊惑。魔法雨点般打在他的身上，他却感觉心头某处有着更为深切的疼痛。他抬起头，看着一道道那样熟悉的目光里只剩下果敢与恐惧，不禁苦笑一声，默默酝酿起力量。
这里也不是我的容身之处么…
漫天的魔法淹没了那儿，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⑤
保罗·恩尔孤独地坐在远离人世的某处。
山中偶尔会传来动物的吼叫声，但那声波一旦触及到自己所掌控的领域，瞬间就会变成唏嘘的哀鸣。那些家伙总会识趣地逃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什么也听不到，待在山洞里，默默品味着回忆的味道。那个声音从那天后似乎就消失了，他唯一的消遣似乎也变得侥幸。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只是在荒诞中望着更多的岁月淌走。
哪能就这么结束。
他在黑暗里待了太久太久，就连影子也开始变得暗淡。他默默望着远方，欲望与贪念在这些年里积聚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他不再甘心困在这里。他寻思着自己该出发了，即便内心深处那微弱的什么依旧闪耀着。
那么，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黑暗中传来低语。
——《史记·阿拉德列传·永生者传》